【二十】瓷都闻书
船上岸上听书的人哄笑,有人新来,问边上人:“她说的是哪个故事?”
“新故事,小殿下偶遇酒家郎,将门女报恩抢亲记。”
“好生混乱,怎不对仗。”
苏云卿也跟着帮主找了个空位闲站,小童穿梭兜售干果,船上人三两成群搬出矮凳坐着,岸上抱臂站着看的多,边上正是问答的这一对。那先来的向后来的说笑:“我看这卖酒的不行,若是卖油还是个正经营生。”
“诶!这便是你不知了,做酒的人日日泡在米糟里,手上更嫩些,这才像是能叫王侯将相争抢的样子。”
“有理有理,他只要自己不饮酒酗酒,也是作孽作给买主去。”
乡野见解,竟专注在这细节处,苏云卿侧目看向帮主,帮主也回头,同他低笑。
“是很有理?”
至于那故事里的太子殿下是位女太子,将门出来历练的是位女郎君,在说书场里早已经不稀奇,众人也不以为异。最多固守之辈小声念几句“世道改了”。这是或明或暗,或天然或特意的熏染,自话本的爱恨情仇,渐渐养成人间共识。何事屡被提及,则何事为常,为正,渐渐现世人情里亦为中流。
放在十年前,女驸马是出戏。放在今日,倒要怪一句:她做什么女扮男装?
凡女扮男装的话本,笔墨背面,是其男子身份比女子在朝堂民间更便利,行事更不受限,才需女扮男装。
帮主是个精打细算的生意人,任哪个朝代只一半人用其精力智慧,都是极浪费的。
那说书人饮了水,擦了擦手,再开口,却换了故事。
这回说的是几个郎君惺惺相惜的逸事,几位郎君或明媚、或端庄、或潇洒,都被收入宫中,做了皇帝后宫的随侍,端庄的那位是青梅竹马,明媒正娶迎入中宫。
帮主听得发笑,这是与宫廷侯爵家杠上了。也是,民间人说民间,总没有民间人说宫廷来得听者众。
戏台上的说书大娘点点几案:“却见那大红婚床上公子抬起头来,笑道,‘陛下要什么样的美人寻不到,还需叫人强取豪夺?’”
底下有作怪的听众故意插话:“婶娘,你这位也是‘笑道’,那位也是‘笑道’,他到底是微微一笑,还是淡淡一笑,抑或是哈哈一笑,总要区分区分,显出你的文采不是!”说着还扭头捏脸,向众人学出各色笑来。
说书大娘朝他扔个地上的花生壳,把话也一同扔过去:“虽然不细分,但是将言语学来,自然知道是什么笑。念书人叫寥寥数笔,跃然纸上,我这叫寥寥数语,活灵活现。诸位说是也不是?”
众人纷纷言是,叫她讲后面情节,将那作怪的后生笑塞到人堆里藏住。
“说来你不进宫?”帮主突然侧头问身边的人。
“哈?……”云卿公子沉默,红意从耳根延出,仿佛被她问得窘迫,抬手换了个姿势:“也不是人人都想进宫的。”
帮主点头:“很是。”
苏云卿转头看了看她,帮主正看回台上,那说书大娘拿着把弦乐唱弹词。
可惜古来多少采女,没有这份想不想的权力。
*
二人又听了一会儿书,也没见陆美等人寻来,戏台上换了舞乐唱曲。今日多是些胡编故事,未碰上几个真假掺半的戏说。他们也算到过场,就绕出人群,去街面上逛逛。
清县的摊贩集中在码头到城南的道上,一路延伸到城里,又分出东西向的一条商贩街。大物件在城南,比如菜缸水罐,或搭个棚子,或露天堆放,离码头近,为了船只运送便捷。精巧难得的在东街老铺里,尤其一些水精料器,镂花摆件,大多一两指大小,掌心大的难得。西街也有,西街上餐厨用具扎堆,譬如碗盏茶碟。
花色款识也杂,各窑都有,苏云卿跟着先到了西街,见街上店铺林立,门外还摆着地摊。帮主和他选了家店门高的进去,柜子上摆的是渍梅瓮,架子上放的是莲花注壶套。
二人看它壶口纤细弯曲,不由摇头异口同声:“难洗。”
再看一旁货架上,放着一列高足碗,有葵口人物纹,直口花鸟纹等。
他们一眼扫过,同时抬手去拿那只光面无纹的直口碗。
“这个好。”
“这个好。”
二人失笑,帮主将碗让给他。此时店里看顾的绕出柜台,上前招待:“客官好眼光,这白面高足难得,看似寻常,在光下却盈盈生色,一套有六只,客官来个几套?”
帮主笑道:“既然难得,怎么还有许多套?”
店家描补:“凡碗盏一套多是十二只,它难得才仅六只一套,我们店里也只得四五套罢了。”帮主挑眉,与云卿相视一笑。
他们二人不大计较银钱,买东西前先说了个好字,自然是压不下价。
帮主抬过云卿手,就着他手将碗翻过面,看向碗底。
“这碗施釉只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