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京浮生
未遇见过与那女子有分毫相像的人族。
他实在有些弄不明白,为何这女子会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时有侍女双腿打着颤儿立在门外,却又惧于宫规,不得不怯声怯气地传到:
“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武将军移步御园,王上酉时便至。”
“知道了。”
侍女得到回应便逃也似地退了下去。
他到御园的时候,天色已暗,霞颓万顷。彼时园中,金光浮跃,翠柳攒青,众人喧嚣。罢了,既然久思不得解,不如与春风同醉。
时有弦歌起,野鹫纷退,云衫舞姬面戴白纱,从湖面踏雾而来,青丝如瀑,玉一般的轮廓,若隐若现,飘逸如仙;
音色转折之处,眼波如春水,指如削葱,往东天一指,众人目光顺指追随间,舞姬便跃至目光的顶端,如鬼似魅,虚影如月华倾泻,不待众人察觉,又似踏绫罗而下。
而后音色又转了三次,舞姬于西,北,南,三个方向各一个来回,与最初的东边,勾成一个矩阵,恰好对应御园的构造。
曲终舞罢,舞姬落地时,夜空有烟花燃爆,流光溢彩,绚丽夺目,火光如流萤直窜天穹,宾客间掌声雷动。
有人叫好不迭,“此女是个人族,名唤薛珍,擅弦乐舞,乃教坊司花魁,今日得见,当之无愧。”
又有人意犹未尽,“翩若游龙,宛若惊鸿,舞姿曼妙,步步生花,只可惜呀,是个盲女。”
初到宣京者叹到,“哦?盲女?妙哉,人族竟有此这般的女子,果真是闻所未闻呐。”
武耜抬头,含笑看着空空如也的天穹,竟然用阵法下毒!此番园中,在场的妖族应该没有能逃过这镇妖散的!
方才众人都在听曲看舞,只有武耜在看人,但这薛珍独舞后并未再登台。他只得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像个看客般安坦地坐在位子上,举杯独饮,而后闭眼满足地靠躺在椅子上,与周遭嘈杂声相比,他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一样。
*
景国本是大笙附属国,当年笙帝还是少年帝王,因为理念不同,于边界问题上偶起纷争,交战长达二十余年;
那时镇北的武将,乃是当今笙帝的亲弟弟,勤北王薛晋,于两国最后一场战役中,战死沙场,尸首被饿狼咬食而尽,王妃也随他而去,笙帝痛定思痛后,从南越调军压兵北上,将边界线北扩了五十公里。
好在自武耜就任大将军之时,两国已经达成协议,停战一个甲子年,从而得以休养生息。但奇的是,两国臣子百姓,却不打不相识一般,惺惺相惜,大有志合不远山海之势,交往甚密。
唯独武耜是个例外!即便是景国经历过几十载血雨腥风的武将,对大笙这个纯狐族大将军也是敬而远之,无一人敢上前与之攀谈。
其实在外人看来,他更像是个被训练出来的作战机器,战鼓起,不受降,纵使是敌军逃兵,亦躲不过成为其铁骑亡魂的宿命。更可怕的是,每次征战,其出动的铁骑还不足全军三分之一,以少胜多的战役不计其数,世上却仍未有人能窥其铁骑军全貌。
十年平南越,再十年征东夷,而后周遭国家与他便再也没有过正面交锋了,也不敢有!
就连景王都忌惮他,这次笙帝派他来赴宴,也大有敲山震虎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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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耜一连几杯酒下了肚,却没有丝毫醉意,倒是这镇妖散的味道愈来愈重了,他闭上眼猛地吸了几口,颇为得意而满足,再睁眼,一双异瞳煞时变得妖气潋滟,四下张望着,寻着薛珍的身影。
这时舞殿之上,来了一波戴着银色神兽面具的舞姬,露脐短衣,曳地长裙,赤足踩地,舞步流转之间,手脚腕上的铃铛叮呤作响。
赤唇碧瞳者出,栗色鬈发及腰,刚柔相济的舞步似是被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向前,曲步走向王座前。
王座两侧侍卫按刀待命。
半霎,乌云遮月,火光俱灭,银铃响绝,木鼓声起。
碧瞳者蹁跹过乾鹰,佐领,而后又来到武耜身前,眉心痣落入武耜眼中,可她身上并没有镇妖散的味道,只一瞬,两双异瞳便错视而过。
舞者跃至王座前,嘴唇微微张合着,似有所念:
“南无菩萨,度我苍穹,天地共生,邪祟尽殁。”
声落,舞者掌间有羽鹿图腾闪现,眨眼间图腾便爬上手臂,绕颈而上,布满后背,舞者通体失去血色,瞬间爆如烟引,散如气汀,鼓声销,皎月现,火光复燃。
竟是南越祭司神兽羽鹿,传说中能使风调雨顺的祭司兽!
众人惊呼,“天佑我景国,天佑我景国啊!”
随着南越舞姬退场,空气中镇妖散的味道愈来愈淡,武耜眼中的妖气也渐渐散了去,为何还是没有动静?莫非是他猜错了?
他扫视了一眼人群,宴会上确实一个舞娘的身影也寻不到了。
故而起身,朝灯火橘黄的矮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