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泉之镇
“……且葛木镇傍山而建,四面环林,境内并无溪流湖泊,并非石女成型之地。”
“故难以判别,葛木镇石女之祸,是妖祟,还是人为。”
没由来的,青年脑海里闪过那张车夫的面孔,那副谨慎得、小心得更像在警惕什么的神情,和与之极为冲突的对自己来意的强烈探求欲,尽管在拒绝后立马就被掩饰起来,秦可观却怎么都无法将之抛到脑后。
“……此次前去葛木镇所雇佣的车夫,似乎就是当地人,然而其举止怪异,像是有难言之隐,我虽然好奇,只怕徒增嫌隙,并没有多问。”
“但愿此行,不会起太多波澜。”
写完最后一句,秦可观暂且搁了笔。他盯着膝上的书卷,半晌因为思绪不通,轻轻叹了口气。
“赤山之阴大人。”他转头试着喊了还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的女妖,“您说在无水的地方,会有石之女化形吗?”
女妖闻声退了回来,不假思索道:“没有水,谁来雕琢那块石头呢?它们是自然灵,人类的锉刀可无法为它们开智。”
秦可观垂下眼帘,又问道:“那若是妖来打磨呢?”
女妖唔唔了一会,看她表情似乎更疑惑对方怎么会这么问。
“那就更不可能了。妖怪没有帮助别人的爱好,它们是只为自己而活的东西。”
赤山之阴悠哉地斜躺在半空,一双纤细的手放在胸前,相互掰扯着青色的指甲。她焦黑碳化的十指衬得指甲碧翠如上好的琉璃,与挂在颈上的珠串交相辉映。
她闲散地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根根细长锐利的青甲上,不知随着自己话音刚落,秦可观反倒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青年听见女妖继续道:
“这种情况,只有鬼会这么做。一些死去的人,会出于同胞之爱,帮助仍在世的亲人——但它们太弱小了,哪怕力量散尽也不可能使妖物化形。”
“不过话是这么说,你其实已经有了点头绪吧。那个车夫。只是还缺了很多东西,没法让后面的思路成型。”
女妖看着他,完全没有丁点再次冒犯了别人应有的愧疚。
“……”秦可观没有心思再去劝说一向我行我素的女妖,只是摩挲着掌下的纸张,“那个人的神色太奇怪了,我总感觉他在忌惮着什么。”
“唔嗯、那我去看看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然而秦可观拦住了她。
“这是我的委托,如果可以,我更希望由我自己解决,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请您不要再费心了。”
赤山之阴盯着他看了一会。
青年抿了抿唇,也鼓起勇气回望过去。女妖的双眸映不出丁点光,像一对蒙了厚尘的宝珠,可肉体凡胎的生死苦爱,在迎上这双眼眸的瞬间,便无所遁形。
身怀秘密的人,像他这么做是很冒险的。相传大妖之目能洞悉世间所有隐秘,无论是传世千年的方术密文,还是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人类自以为的智慧在这些自然的宠儿面前总是显得如同街边丑戏。
在赤山之阴眼中,或许自己真如初生的婴孩,赤条条的十分好懂。
女妖似乎在思考,她发出了一段无意义的拟声词,然后恍然大悟道:
“嗯嗯唔唔唔唔……我明白了,以前也有这样的例子呢,想要陪伴爱玩的‘孩子’,遵守游玩规则是‘母亲’的责任……嗯嗯,我明白了。”
“……您知道就好。”
仿佛真是为了遵守这所谓的规则,赤山之阴没有再四处晃悠,而是很快化作一缕青烟,飘飘忽忽地回了镇骨之中,月白的蛇口承接了这一切,在最后一小片烟雾消散后,皎白的蛇牙闪过柔光。
秦可观按了按那打磨细润的蛇头,指腹感受着那片片分明的蛇鳞。骤然安静很多的车厢让他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而思绪总是会在这时不受控制,渐渐地,他不自禁地回到了更久远的时期,一些早已消失多年的面庞跨越了零散的车行马蹄声,模糊地在他脑海显现——
“倘若娘亲知道它现在的用途,恐怕宁可化尸也要将我就地诛杀了吧。”
青年低声呢喃着,用手覆盖住整个蛇头,车厢里光线逐渐昏暗下来,连他的面容都变得不甚清晰,只剩那身红衣还算一抹亮色。
他没有再提笔,或许也是想到如今再分析多少都是无用功,他仅是抚着膝上的书卷,随着天色渐晚,缓缓向此行的终点而去。
-
葛木镇果真是名不虚传的偏远小镇,镇上的光景无一都完美地贴合了外地人对它的所有偏见——简陋、贫瘠,还有排外。它看起来是那样落后,以至于环绕了整个村镇的树林都像无法开发的顽固垃圾,泼天的苍翠近似废篓里腐坏的餐饭。
秦可观走下马车时,迎接他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路过的居民用不加掩饰的敌意和警惕的目光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在某些地方倒是和那名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