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陈寻不在的时候,她不会跟这群人有接触。
玩不来。
但也不讨厌。
十几岁辍学,把青春当做挥霍的资本。走在路上,碰见的大爷大妈都避之不及。盯着,嫌弃着,也骂着。又是谁家的孩子,有娘生,没娘养。
有道理。不是爹妈去世的,就是留守儿童,确实没人教。谁不想因为成绩不好,能被送出国读书。可人那么多,有人往上爬,就要有人被刷下来。衬得高更高,低更低。
自甘堕落还是误入歧途,谁也说不清。也用不着说明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法。如出一辙的无趣,又怎么能分出高低贵贱。
如果不是段晓梅,或许她楚绒也会成为其中一员。一眼看到头的未来,不必怀着读书就有出人头地的可能的期盼。
抽完手头的烟,楚绒打算走人。
陈寻出来送她。
小破电驴开过来,楚绒没忍住一脚踹上去,“能不能换四个轮子,怪冷的。”
陈寻把头盔扔过去,趁楚绒戴的间隙,开过去,也踹去不轻不重的一脚,“等你以后发达了给我买。”
楚绒戴好,直接跳上后座,整个车被颠得差点晃倒。幸亏陈寻力气大,不然直接滑下坡。
陈寻被激得后背出汗,真他妈不怕死啊!
楚绒却有些得意,晃着悬空的双脚,“陈寻,你是不是恋爱了?”
二十一岁,早该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她了解陈寻,将就惯了的人,怎么会一下子讲究起来,还说要装修店铺。
人多的时候不好问,问了他也不会说。只剩两人,楚绒想要问清楚,也是怕陈寻钻牛角尖。
陈寻这种人,总觉得全世界辜负了他。喜欢一个人不容易,掏心掏肺更是。
陈寻从车镜子里看楚绒,满脸的八卦,这种时候倒有些生气,像个小姑娘。
车开得很慢,楚绒缩在后面,风都被陈寻挡了去。裤腿在空中乱舞,她把袜子往上扯。
“我这种人,哪会有人愿意跟我。”
这是陈寻对她的回答。
楚绒盘思着这句话,胃里似翻江倒海。
她不知该如何宽慰陈寻,因他们俩是同一种人,不相信有人会爱自己。既然是爱,那就会有前提。父母爱孩子,是盼着赡养。丈夫爱妻子,是要繁衍。爱会产生,也会冷却,一滴不剩。
他们都太脆弱了,经不起伤害。
楚绒靠在陈寻的背上,他的棉服上衣领上有一圈毛,摸起来却扎手。
“陈寻,你要勇敢些。”
这还算句人话。
陈寻眼底泛起一层湿,想回一句“你也是”,却觉得矫情说不出口。
他打架不要命,别人说他勇敢。干很多人不敢做的人,也被说勇敢。
楚绒让他惜命些,说死了就没人保护她了。
“你他妈别给我犯矫情。”他骂。
楚绒把手探进陈寻脖子取暖,“你这样确实没人会喜欢。”
都到了半夜,路上也没什么车。
楚绒觉得自己都要被吹傻了,发神经才坐陈寻的车回学校。脚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一着地差点没站稳。
陈寻却在幸灾乐祸地笑。
楚绒本想让他路上注意安全,看他这贱样,心里来气得紧。注意到发抖的双唇,又低头看前面毫无遮挡的小破车。
她见别人冬天车头都会买个挡风的,陈寻就没用过。该是舍不得钱,大不了她替买了,当做好事。
“进去吧,好好学习,还等着你给我买四个轮子呢。”陈寻仍在笑。
楚绒神色认真,念他名字。
陈寻用冰冷的手摸楚绒的头,动作不算轻柔,本来就凌乱的发,更乱了几分。
他纠正,“叫哥,有没有礼貌?”
楚绒打掉陈寻的手,“就不叫,陈寻!陈寻!陈寻!”
陈寻又抬起手,这次收了玩味的表情。他轻轻覆在楚绒的头顶,“以后不想回家,就去我店里,钥匙你有的。过几天我把空调装起来,夏天就不用吹那个破风扇了。好好学习,没跟你开玩笑,有条件读书一定要读下去。”
顿了顿,手往下移,捏住楚绒的脸,“别再喜欢段橪了,何必把自己搞那么辛苦。喜欢谁不是喜欢,为什么偏要是他。人生也就短短几十年,我们楚绒一定要活得肆意尽兴,不要被某个人牵绊。”
脸被风吹得有些僵,被陈寻捏着,楚绒觉得都要撕开口子。
陈寻的手太冷,她的脸也是。
在黑夜里,伴着这些话,气氛一瞬间伤感起来。
不喜欢段橪,太难了。
可也幸好,她能忍得住。
楚绒转移话题:“这些话,跟在说遗言似的,你过得这么惨,还好意思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哪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