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你一人的喜欢

有点痒。

缩了缩脖子，桑榆没有说话。

夜黑月明，淅淅沥沥的细雨笼成了云雾，朔风里满是青草的潮润，糊住了鼻腔，让她觉得喘不上气，连心肺都疼。

思念和害怕压在她心头，这么些日子，于苍盐海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于寂月宫时刻牵挂着长珩的忐忑不安。

随今夜的这句“来晚了”，坍碎得一塌糊涂。

短短几息之间，仙君百年如一日宠出来的娇骨，因为这般命运捉弄的经历而生锈难洗。

东方青苍同她说过，最近她饶是恢复得不错，但真身受损到底非比寻常，起码半月内是遭不住动，也万万动不得。

也正是如此，东方青苍难得说了大堆的话。

譬如，旁人与她自己取真身的区别。

前者需要借助上古神剑承影剑的碎片，从她心口剖出来即可，后者用什么剜都行。

再譬如，她受了任何伤，只需要调动全身灵力汇入心脉，自然会痊愈，再不济，来找东方青苍——

刀子嘴豆腐心的月尊大人，很勉强地看着她：“本座…勉为其难，可用业火烧你。”

终归，是不会见死不救。

她对长珩，更甚如此。

月色愈发淡，长珩尚未出声，就落入了一个怀抱。

“不晚的……”小姑娘环上了他的脖颈，糯着声音道，“我…我……”

顾不得自己几乎坐在地上，长珩微微侧过身，温柔地搂住桑榆的腰，轻轻拍了拍她：“怎么了？”

“我…”桑榆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我当真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是谁都不换，只你一人的喜欢。”

或许初见长珩时，她便爱上了长珩一身的坦荡纯粹。

而后种种，不过是越陷越深，再难放下。

领兵打仗的小鹿仙君，是运筹帷幄的将军，对她却是掏出了一颗完整的心，爱她护她，不给自己留后路。

这是作战大忌，却是他热忱炽烈的爱。

所以啊，只要这个人能好好的，只要这个人还能活，她什么都不要了。

胸口像有什么东西猛地锤了一下，长珩喉咙发紧，抚着小姑娘背脊的手一顿，指尖都跟着发胀。

无数画面纷飞在眼前，像涌泉宫那颗枫树飘落的红叶一样散开。

“我最最最爱喝莲子羹啦！”

“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练剑了！”

“我最最最喜欢长珩啦！”

反复强调，一直是她真心喜欢时惯用的话术，他也习惯了的。

可这回，他听着耳畔的话，听着他的阿榆，语气认真至极地同他说，我对你的喜欢，谁人都不换，只你一人。

身体里始终有些沉坠着的东西湮灭，长珩觉得自己轻盈起来。

几万年的年岁，从未有过的轻盈。

他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

“阿榆，我很欢喜。”

若没相拥，长珩定能借月光瞧见她惨白的唇，瞧见她通红的乌眸，还能瞧见，她那颗被不顾一切的执念戳得稀烂的心。

“阿榆，跟我回涌泉宫好不好？”他十分耐心地问，缓缓撤开身，目光随之落在她脸上，一眨不眨。

“神女的婚约我会想办法，我也不会让兄君伤害到你。”

闻言，桑榆回神，下意识地把重心放在了长珩的第一句话。

自剜真身这事，当然要回涌泉宫。

还得找非常信任的人，在事发后帮她瞒住长珩，帮她再回苍盐海被业火烧一次。

于是，她乖乖颔首：“我们回涌泉宫，我想喝莲子羹了。”

长珩勾唇，捞着小姑娘一并站了起来，温声应下：“好，青川和丹音都在找你。”

“丹音？”桑榆疑惑地皱了皱眉，对这位凶巴巴的仙子印象还停留在，她顶上了被贬的雨霖进了涌泉宫当值。

但怎么会在找她？

“正是她。”长珩一边帮她整理纱裙，一边解释道，“分宫大典那日，她见你受伤，去澧沅仙尊那里帮你拿个药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阿榆，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在苍盐海？”

两人分开将近半月，桑榆又从不对长珩隐瞒。

从分宫大典的漱玉林，说到了她被东方青苍和小兰花在忘川拣回苍盐海。

其实事无巨细说了很多，但长珩听得出。

桑榆在避重就轻。

关于东方青苍的事，她无端召出灵火的事，都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于公倒没什么，即便东方青苍是月尊，但他总归救了她好几回，月尊对上仙族是威胁，对上战神是敌人。

但东方青苍跟桑榆抑或能成为朋友。

只是于私，心里止不住地有些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