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
舜嬅冲进外院舜忡的屋子,在幽暗的房间里四处翻找,可是舜忡素来整洁有度,及目之处,看不到一部书、一页纸。
院里的小僮不明所以,又不敢拦,只点了灯在旁边待命,便听她问日志在哪儿?
小僮从书箧里拿了两本厚厚的簿子出来。她接来一翻,果然是舜忡的手稿,细细记了每日行程、见闻、功课,不乏国学馆和御史台的掌故。当即着油灯点燃两本日志。
可小僮知道是自家公子珍爱之物,哭着来救,争抢之际,火苗燎上她的手背,一片滚烫痛得钻心。
她强忍着不肯松手,两本簿子到底烧了个干净。
舜恒满头是汗地回来,放下两个药罐,凑过去瞧伤口,惊道,“哟,烫得不轻呢!与其去讨药,不如直接把陈院判带了来。”
小五已烧红了一根绣花针,在一片亮晶晶的硕大水泡上来回比划,却紧闭着眼不敢下手,“还是请大夫吧!”
透明水泡紧绷饱满,已有破溃之势,请不请大夫都是一样处置。舜嬅看着左手的伤,一言不发地拿过针头,迅速扎几下,再拿最吸水的松江棉布按了上去。
小五见状大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手,也不住喊疼。连舜恒也偏过头去不忍看。
这点疼又算什么,舜嬅咬牙忍着,取过桌上两罐药膏。
药是舜恒去讨的,他一一说明用处,舜嬅就自行抹了。他不由咂舌,这伤看着就疼,娇养的妹妹竟哭也不哭一声,变了个人似的。
小五拉着她,姐姐长姐姐短,“为什么去三哥哥房里弄火呢,你的伤连着我身上,我也疼呢!”
“疼什么?你那是吓的。”舜嬅失笑,她自己缠了伤口,叫妹妹打结整理。这一手包扎的功夫,她在北疆做得多了,熟练得很。
一点小伤本也不值得她放在心上,只是没过几天,宫里又传出旨意,十五上元节灯会,天子要大宴群臣。
舜府收到的帖子,写明了舜询携舜夫人及千金入宫赏灯赴宴。这倒奇了,往常天子赐宴,鲜有叫家眷子女同往的,哪怕榜上有名,也应该是入仕的舜恒才对。
舜嬅懊恼至极,不该急在一时去烧日志,更不该莽撞伤了手。父母不仅不许她乔装同行,还特意叫舜恒在家看着她。
她反复叮嘱小五,凡事不要出挑,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
小五一一点头答应,颇觉得扫兴,只是一到宫中,才知父母天天耳提面命的天家囚笼,是这般浮华多姿、迷人心智。
只见御花园中灯火璀璨,摆满了提前在花圃中熏开的牡丹,双鱼、转鹭、八角、葫芦各色花灯悬在半空,简直织了一方五彩的天地,满园珠翠、沸地生歌。
舜询与夫人自进了宫就格外留心其他宾客,见受邀的家眷皆带着十五六岁的少女,又忆起礼部那张东宫遴选的排单,晚宴为何做此怪异安排便不言而喻,更管束着女儿规行矩步。
离开宴的时辰尚早,猜灯谜、联诗、捏糖人的彩棚前无不聚了一团贵妇、少女,热闹非常。小五实在心动,但父亲肃穆、母亲谨慎,她又怯于独自上前,只好艳羡地看着,轻易不多说一句、多行一步。
干等了一刻钟的功夫,远远地见几对卤簿仪仗簇拥着经过,其中一幅霓旌彩屏施施然往御花园来。内官唱道,“请各位王爷、各位大人,移步乾元殿入宴!”
舜夫人往人后退退,又将小五护在身旁提点道,“必是柳贵妃过来了,我们有另外的去处。你跟紧我,不可自己逞能。”
小五点头称是,乖觉地跟着母亲退到最后头,果然听内官高唱,“贵妃娘娘驾到!”
柳贵妃是掖庭罪臣之后,出身不高却最得圣眷。自从先皇后因巫蛊之祸被废身死,中宫后位一直空悬,至今是由柳贵妃主持后宫,太子又是她所出,故而虽不加封,名望职分却与皇后无异。
她远远地停在一顶七步桥上,俯视下头五光十色的满园女子,百鸟朝凤般向自己俯身见礼。
满月似的面庞白皙莹润,眉如翠羽,风流袅娜,不敢直视。又有珠翠绫罗加身,鬓间一对翠云鸾凤宝钗光彩耀目,凌驾一众燕瘦环肥之上,只显得风姿绰约、艳压群芳。
贵妃没端着架子,走下小桥步入宾客之间,女子们由远及近一轮轮地上前问安,遇见不认识的外臣家眷,都一一问了姓名。
走到最后头,才遇见了舜家母女,贵妃十分客气,倒比前面与几位王妃聊的还多,夸赞舜夫人保养得宜、不像是生养过三子一女似的,舜夫人也谦逊回话,贵妃天生丽质,既有盛眷又有太子,不需凡俗保养。
这番寒暄倒更高明了!小五在旁忍着笑,脸上倒是端庄平静,笑得恭顺婉娩。
贵妃见了,忍不住将她上下打量了两回。相貌风流自是一等,难得容与婉约、清静沉详,不似小家碧玉的进了宫只会嬉闹,堪称闺秀典范。太子所言不虚,眼光不错。
柳贵妃召众人转而到了西侧的集贤宫入宴,开筵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