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池夜雨
划到池岸边,言说是去取伞了。
谢妩先是道得一句,“稀奇”转即从他手中取过油伞道,“你臂上有伤,我来吧。”而后徐徐打开撑在头顶。
他们的手并不意外地就挨碰上了,指尖划过他掌心的那一刻,谢妩心中即是遽然一震,却非是因这从未有过的挨碰,而是她竟在他指根合谷处触得了一层薄茧——
谢妩只略略忖得一刻,便顿然明白了什么,诧然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沈淙稍即一怔便即会意,转而将目光投向迷蒙雨幕,声色极是平淡道,“大师兄去后”。
谢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默然顿了好一刻,才道,“九郎,你不必如此的。”转而也觉这话说得甚无必要,又再满目怜惜地问,“很辛苦吧?”。
沈淙只摇了摇头,轻轻一笑道,“不是什么好根骨,但只悉心用意而已。”。
在这幽静清寂的春日夜里,微带凉意的骤雨,从茫茫楚天倾泄而下,如箭般溅滴在莲荷叶上,发出错落有致,轻快悠扬的声响。
凝心谛听,粗听时,是连成一片得淅淅沥沥;细听时,却是点点分明得滴滴答答。
其声甚为清脆悦耳,犹如笙歌弦乐一般。
而在这带着独特意境与神韵的‘雨打新荷’景象的映衬之下,这一池隐在如烟如雾惝恍迷离暮色中的碧水,就显得更为旖旎绮丽、清新秀媚。
在半明半暗的星光下,在淅沥淋漓的雨幕中,他们靠得很近,从未有过的近。
他们都不说话,只目光有意无意地时常碰在一处,而后相视一笑,又再错开。
这景色,四望只似是一片迷濛黯淡,心境却是满怀的畅舒欣悦。
只因身侧那清疏秀朗、玉姿冰骨之人,是让诗家口中的凄风冷雨,都变得清丽秀媚的存在。
二人就此静静凝立了一时,沈淙望着这缥缈苍茫景色,心下略地一动,轻声讴吟一句,“骤雨过,琼珠乱撒,打遍新荷。”转即又再转过头去,温温浅笑道,“这便就是为时人称道的‘金池夜雨’之景了吧?”。
这‘金池夜雨’的景象,谢妩自小不知看过多少回,可却从未像此回,这样的纯粹平和,这样的恬淡宁静,这时闻他相问,便就轻轻点了点头,稍顿了顿再问,“如何?”却是不知他是否,也如她这样的平和恬静,却是听他不知何故吟却一句,“海棠经雨胭脂透”。
她将疑惑目色轻移向他时,望见他唇角眉梢荡漾着的,极是清淡,却也极是温柔的笑意,心湖即时荡起的微微涟漪,颊上即刻泛起的隐隐轻热,让她得以明白那句的意思。
她那幕离因为细雨淋湿,而就为她摘取下了,反正这里也无他人。
却也正是因此,便也再无法遮挡脸上颜色情绪。
而此时,大约也直如经雨海棠,红透胭脂。
谢妩极力忽略去颊上热烫,掩饰下那心中波荡,微微地偏过头去,望着雨幕笼罩下缥缈的碧水。“你是如何辨识出谭抒女郎身份的?”却也是因这一句‘海棠’,忽而又再想起那清俊不失灵秀之人,方轻启樱口这般问道,既是好奇疑惑,也是转移话题。
沈淙稍一抬眉,笑道,“阿妩却忘了,我那弟妇杨凌,便是一作男儿身,投军从戎的。”。
一时却又想起自家小弟,当时满怀忧愁羞怯地问他,“阿兄,我若是喜欢上了一个男儿怎么办?”他业因这句即将将饮了一口的二陈汤喷了他一脸,直到为他半是诱逼半是哄劝地‘鞫’出那个‘男儿’姓名,却不想竟是杨县尊之‘子’——杨凌,实则是杨姈,但却因在牛溪熟乔装求学之故,更习惯于以‘杨凌’称呼。
转即想起这二人自在熟中相识后,就几乎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整日‘杨学兄’长,‘杨学兄’短的,想不知道都难。可他只觉他那弟弟还小,就从无往那方面想过。却不想他这弟弟在这方面,竟是比他‘开窍’多了,一时也不免有些欣羡,便故意打趣道,“这般肖想人家儿郎,当心杨县尊打折你的腿。”。
这却也并未能‘阻挡’住,后来了知实情的小弟,将一及冠,就央求着他去杨府替他说亲,言说是只怕谁再抢走了他的杨学兄。早将小弟视作儿婿的杨县尊自是满口答应,却也只是定亲,至于成婚,潍儿却是不愿,言说时机还不到。
他问起缘由,潍儿才与他道,杨学兄乃是心怀凌霄之志,腹有安境良策之人,不当这样早就耽于儿女私情。
何论杨学兄曾与他道,你若要守一人,要护一人,你的心就要比那人的更大才行,除了装下那人的人,还得装下那人的志向。
他虽是不敏,却愿与她在这一道上,揽草结同心,唯思共济意。
而杨凌那未结之夙愿,便是收复元熙十七年失守的大成之地——漳城,“漳城失陷,我大成五千军将困死孤城。方今的楚城里染着我大成军将的血,埋着我大成军将的骨。”“此地不复,那五千忠魂,就不能得安。”“这城,我们要收回来,而让那青骨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