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秘辛(二)
八:
祝鸾看着这些过往,拉一拉老头的袖子,提出一个问题:“母亲为什么看呆了?”老头突然露出一个很嫌弃的表情,唉声叹气地说:“哎呀,怎么这都不懂。这叫‘喜欢’,是人间情感里的一种,会让一个人不由自主地走向另一个人。”
祝鸾似懂非懂,但还是强撑着点头。
故事很自然地发展下去,母亲喜欢那个少年,显而易见。她白天不再出游,总是呆在王宫里寻找着他的身影,他在哪,她就在哪;若是说好了一道出游,更可以在约定的地方等上一整天。最开始的时候,他常常陪在她身边,可是慢慢的,他好像变忙了,有约不来的事发生得多。他说:“对不起。”眼里盛满了愧疚,伸手来抱她。她在他宽阔而温暖的怀里,搂住他的腰,所有的恼火也烟消云散,和他说:“没关系。”
她不能嫁给她,或者说,祝鸾不能嫁给任何人。每一个祝鸾,只问母亲,不问父亲,这就是母系氏族。少年是未来的王,他必须娶亲。嫡长子大婚,宫里上上下下忙作一团,喜字贴满,所有人都欢天喜地。母亲干脆在树上睡了一整天,大概在梦里她是不难过的,但梦醒时分,难过一阵高过一阵,她去找到他,把自己交给他,那么,她比任何人都先拥有他。
“这也是‘喜欢’吗?”
“孩子,‘喜欢’是纯粹的,只是在两个人之间牵桥搭线;你母亲是‘爱’,也是‘占有’,或者说一旦‘爱’了,你怎么会不想‘占有’?”
“爱?”
老头打开它腰间的葫芦,一时酒香四溢,他陶醉地闻闻,嘬上一大口,然后摇头晃脑地指天:“海市蜃楼,空中楼阁,羚羊挂角,不可说啊......”每个字都认识,拼在一起简直不知所云!祝鸾郁闷了,一歪身子就去抢他的葫芦,老头人老也还是身手敏捷,将葫芦紧紧抱在怀里,护犊子的很。
“小娃娃,讲不讲道理啦,我好心给你解释,你还来抢我的酒!”
“你这讲的都是什么,谁听得懂?”
“本来就说不清楚,每个人的爱,那是不一样的。”
他在祝鸾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又恢复了温和的笑眯眯的样子,神神秘秘地对她说:“你要自己去悟。”
后来,母亲就怀孕了。少年这个词已不再适合称呼他,他继位成王,周身的气势已然不同——是帝乙。他穿着明黄的衮服,头戴冕旒,遮掩住他的脸,手抚摸她微微凸起的肚子,轻声道:“我在树上为你建一间屋子,安胎修养,可好?”她说好。自此,她几乎不再离开那间楼阁,等待生产。
然而生产那天,天降异象,雷云滚滚,闪电破空,一齐向着参天木顶积聚,浓重的形成一个漩涡,风雨大作,一地的枝与叶,一地的血与泥,她生了很久,始终生不下来,身下淌着汩汩的鲜血。她在生产的朦胧间窥到了往昔旧影,是少年的他在树上下不来的凄惨模样,她用力,大叫一声,孩子出来了。
气势汹汹的雷电风雨偃旗息鼓了,所有的异象都散去,就像是从没有发生过——那是一个死胎,婴儿稚嫩的皮肤一片青青紫紫的斑驳。天谴不会降临到一个死了的孩子身上。
如此大的动静,祭司曜立刻开始占卜,隔绝风雨的大殿中,巫师跳起祝祷舞,唱着巫歌,他手捧龟甲,火焰烧灼着龟甲背部的槽孔,裂纹一道道显现,曲折的,清晰的,然后寸寸断裂,化为齑粉。曜脸色大变,瞳孔霎时放大了,惶恐跪地,惊惧不已。
“大王,不祥之兆!”
帝乙站在高台俯瞰着,火光明明灭灭落在他脸上,辨不清神色,说:“该如何平息上天之怒火?”
曜正要指参天木的方位,天色就倏忽变了,话语就又梗在喉间,不知当说不当说。
“再行占卜!”帝乙命令道。
占卜仪式再次开始,曜已然年老,穿戴着厚重的礼服和冠冕,捧起龟甲,冷汗连连。这一次,龟甲没有碎裂,纹路笔直但并不觉得锐利。记载是这样写的:
“辛巳(帝乙继位之年)卜,曜贞:‘帝(指天帝)何怒?’
贞:‘青鸟(祭司等核心成员知道参天木与玄鸟的来历)不端乎?’”
帝乙身处高台,身体发起冷来。让其不端的,岂非是自己?他本也是带着目的接近,日积月累中生出些许欢喜,祝鸾氏出美人,怎能不喜?但这样的欢喜太过于浅薄,他随时都能割舍的。是的,可以割舍。他找到生子而又丧子的祝鸾,满室的红让他在跨进殿的那一刻就想逃,但他强忍下来,像从前一样伸手抱她,她在他怀里哭起来,问:“我做错了什么,天要如此待我?”他的灵魂有一刻震悚,他意图让殷氏永远与祝鸾氏绑定,有一个孩子,会流着两家的血脉,世世代代,殷商不亡。
他欺得了祝鸾,欺不了天,逆天而为,岂能成功?
他不死心,他欺哄着说:“你没有错,即使这个孩子不在,但我的孩子也属于你;殷氏的孩子流着我的血脉,也属于你。”祝鸾魔怔了,喃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