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不开的结
打人时,杨九娘应该控制好了力道,反正陈伊看出来了,嘉嫔那“重伤”,至少有一半是演的。刚才还柔弱不能自理,没用的“保护伞”一走,她就悄悄地翻动身子,调整到了一个坐着能舒服点的姿势,等着太医来诊治。丽嫔一直无力地伏在椅圈上,睁着眼,默默地看着杨九娘。
杨九娘不忍,替她拨开了垂下的散发,柔声劝道:“先养伤吧,你父亲……这事总会有个公论。不要再冲动行事,先保全了自己。”
丽嫔眨眼,泪珠滚落。她抿着嘴,发出低低的一声“嗯”。
大醺、小醉领着人进来,指挥宫人将她们分别扶入东西侧殿。
杨九娘盯着那拂尘,下令:“宫人减半,中人不留。”
“是。”大太监领命而去。
殿外传来宫女太监们的认罪求饶声。杨九娘没动,仰起头,陈伊跟着看了一回屋顶,但不明白她看的是什么。
天愁地惨眼不见,啼饥号寒耳不闻。
锦绣繁华自欺瞒,人祸更比天灾愤。
杨九娘吟完这几句,抬手抹了一把脸,又雷厉风行回宫去。
陈伊陪着她起居,看杨九娘不顾眼疾,忙着处理各种杂七杂八的烦人事,她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她完全能预见这位皇后的将来:不是被废,就是早死。
吃得少,干得多,老板苛刻,甚至称得上狠毒。娘家是坑,生活中完全没有可以充电的舒适区,就这么强撑、干熬着。
唉!
“娘娘,二太太带着玉珠小姐来见。”
杨九娘丢了手里的册子,皱眉道:“怎么进的宫?”
小醉递了茶水上前。
大醺帮着收拾了桌上的笔墨,同时回答:“皇上体恤,特地打发人去接来的。”
杨九娘听出她话里的规劝,笑出了声。
“你不会以为他这是体贴入微吧?大醺,做人要清醒一点,这四十六日,我规规矩矩的,你……没偷着喝吧?”
大醺垂首认错:“是奴婢狭隘了。”
杨九娘并不想见那两位,有意为难一下,便接着闲聊:“我同你说了多少回,在咱们这,你我仍和从前一样。便是有外人在,稍稍装个样子就行了。鱼儿离了京,如今……我只有你们了。”
大醺应一声“是”。
身后的小醉甜甜地道:“娘娘放心,我们永远陪着娘娘。”
杨九娘痛快大笑,再交代:“让她们去偏殿凉快凉快,省得她们又做起飞黄腾达的美梦来。”
“是。”
大醺领命去了,小醉上前,替杨九娘松乏肩颈。
“娘娘,玉珠小姐嫁去了那家,皇上特地叫她来,只怕是……”
杨九娘睁眼,赞许道:“好孩子,一会你跟着去。你姐姐不如你通透,听多了闲言,又要为难自个,闹个不痛快。你去告诉她,我让她去清点遣送名册,安排人手反复查验。那些家里苛刻或是无人的,不能随便打发了出去。”
“是。”
杨九娘闭目养神,等到小醉重新返回,再带着她去偏殿。
“放肆!”
安心坐等的杨二太太和杨玉珠被这一声喝,吓得立刻弹起,再仓促跪地。
她们是皇后的亲人,又是皇帝下令诏进宫的,皇后亲自来偏殿会见,自以为有了七八分体面,就故意忘了必须站着等的规矩。
杨九娘走到主位,坐下,先喝了茶,再开恩:“坐吧。”
“谢娘娘恩典。”
母女俩对视一眼,先由杨二太太开篇。
“听闻娘娘玉体违和……”
“放肆!”小醉虎着脸,再呵斥。
杨二太太讪讪认罪:“妾一时心急,乱了分寸,该死该死。”
杨玉珠突然道:“皇上派人传了信,说是姐姐担忧玉珠,日夜牵挂,就特地接了我们来。姐姐请放心,玉珠如今过得极好。夫君体贴,婆母慈爱,嫁了人,比从前倒更快活了。姐姐别不信,前儿我说:想吃糖果子了。夫君下了学,特意叫了马车,绕到城北给我捎回了老方家的糖果子。我爱吃鱼,婆婆就天天打发人去买了新鲜的河鱼,换着花样做给我吃。今儿皇上派了人去接,夫君不放心,骑马护送到宫外,此刻正等着……说是一刻不见也会心不安。”
杨九娘等到她住了嘴,才问:“洪少爷还未进学?玉珠,夫家待你好,你也要知礼图报,妻贤夫祸少,多规劝几句。有这闲工夫满城跑,不如多念几本书,早些拿个功名,你也能体面起来。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勤勉自律了,将来才有出息。可千万别学你兄长,窝囊废一个,抬都抬不起。”
杨玉珠脸上的得意洋洋僵在那,杨二太太顾不得礼数,面如土色,嘴唇微颤,连遮掩都做不到了。
杨九娘又道:“妇人无故不窥中门。既嫁了人,不要动不动就跑娘家,也不要总惦记着口腹之欲,好好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