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逝(九)
制出枫子诡,因此不惜给自己的妻子下毒,没想到花时当时已经有了身孕,一部分的毒性转移到了腹中的胎儿身上,这才生下了智力有缺陷的孔令。”
孔令似乎终于明白众人正在谈论他,他左右看了看,天真地询问:“什么是智力有缺陷?”
林梓欣连忙安慰:“就是说,你和别人不一样。”
孔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看着手腕上属于花时的手镯,忽然说:“其实我还记得娘亲的样子。她很喜欢冲我笑,也很温柔……比梓欣姐姐还要温柔!但是她真的好不起来了……她的脸一天比一天白,声音一天比一天小,最后都不睁眼看我了……”
印象中,花时去世时候,孔令不过三四岁,长年累月的生长似乎并没有在他的记忆中形成磨损,稚童的特质似乎不仅仅停留在心智上,也停留在记忆上。
林梓欣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想,孔老庄主是一个矛盾的人。他因为追求制出枫子诡而毒害自己的妻子,却在得知妻子有孕后悔过,但是他犯下的错误是不可逆转的,孩子出生后因中毒而大脑受损,妻子也因产后虚弱与毒素交织而缠绵病榻,最终撒手人寰。自小被灌输了崇尚枫子诡信念的他,敌不过自己对制出这天下第一名香的渴望,却又觉得枫子诡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所以才用妻子的骨血滋养枫叶,制出枫子诡后封存,再对外宣称枫子诡失传。”
“又当又立,”沈阙安一锤定音,“要是真的后悔,大可以好好埋葬妻子,照顾孩子,报官自首,用自己的余生赎罪,别去管什么制香的事情,要是一心香料,就别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现在这样制出香料,又对儿子不闻不问,在日志中说谎,掩埋自己的一切罪过……他到底是后悔呢?还是在欺骗自己,故作深情呢?”
容悦耸了耸肩:“我不能理解。”
虽然她并不明白爱到底是一种什么情感,但是在她看来,孔尚勇这位孔老庄主,他不爱他的妻子,也不爱他的儿子,他只爱自己。因为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努力彰显自己是个多无辜多深情的人,但是其实,他恶心到了根里。
孔令终于消化完林梓欣所说的一大段话,他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梓欣姐姐,你的意思是,爹最开始想要杀死娘亲,但是因为我的存在,他后悔了?”
林梓欣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低头看了看手中孔尚勇的日志,里面成片累牍的文字都在诉说自己多么爱花时,在她逝去以后又多么想念她。
现在,她看着这些故作深情的文字,只觉得反胃。
他完全不爱自己的妻子。
冷夜冥皱着眉头打破了沉静:“说了这么多,还没说老庄主做的枫子诡到底在哪呢?”
容悦走到花时的尸骸旁边,手扶上那颗枫树:“我在书中读到过,保存香料要选用红豆杉等本身味道很淡的木材,以防长时间存放后,包装物的气味浸入香里,会影响香的味道。那么,保存枫叶为原料制成的香料最好的木材是什么?”
当然是枫树。
容悦的心中一早就有了这个答案。枫子诡馥郁而诡异的香味,来自那几片吸食了至爱之人血肉生长而成的枫叶,那么保存这种香料,自然是选用同样输送了血肉的枫树自身为最佳。包装物的香味本身就与香料极为接近,更是能让香味经久不散。
她敲了敲手边那棵树,树干发出的声音有点闷,却又与实心的响声有所不同。她勾勾手指:“师兄,带小乌过来。”
“小乌?”林梓欣好奇地左右看看,直到沈阙安拔出了剑,她一时沉默了。
“你的剑叫小乌?”
“小名,”沈阙安解释道,“它名叫燃月。”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剑朝容悦指定的位置斩去,枫树不发一声地被折断了,偌大的树冠倒在地上,半空的内里显现出来,一个油纸包存在其中。
沈阙安小心地将其取出,展开油纸。几粒纯白的香丸静静地躺在其中。
饱吸了爱与恨、欺骗与谎言、鲜血与白骨的枫子诡竟是如此纯美洁净的颜色,倒是让人徒增几分唏嘘。
容悦朝冷夜冥伸出手,对方心服口服,乖乖地把钟摆吊坠放到了她的手心里,容悦合上手心,抬头望向天空。
“过了明日,就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