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油】
凌才知道,这位赵国良他爹竟然是都水监专管材料的部长,按照官职来讲,也是柳河公的直属下属。
宴凌借着机会旁敲侧击向他打听了一下三年前河堤的事,不料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的赵国良突然脸色大变,赶紧看了两眼窗门,小声道:“我的亲姐啊,有些事,可说不得。”
“可是当年确实发生过什么事?”宴凌料得当年之事必有隐情,便接着问。
赵国良一脸无奈,手都快挠破了,却突然在桌下被柳也踢了一脚,“问你话呢!知道你就说!”
“我只当你是我亲姐姐才告诉你,但是这事你们可千万不能传出去,若是传出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赵国良道。
柳也一时也有些好奇,当年他问他爹关于都水监事的时候,柳河公也是只字不提,只叫他不该问的别问,这会儿倒是找到机会了,便赶紧道:“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了,快说快说。”
赵国良犹豫再三开口道:“三年前,我爹还只是个转管运度的小吏,那时候修河堤的材料全是他们运送。我爹虽然只管运度,但其实我家祖上曾是做材料生意的,对于各种材料十分熟悉,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没了办法,为了混口饭吃这才当了小吏。那时候我爹就发现了材料不对,堂堂官堤,用的竟是下等桐油!”
“下等桐油你们可知道意味着什么?”赵国良看着他们,将盘中的酥饼一层一层垒上,然后轻轻一推。
“啪”酥饼徒然落地,碎作一团散渣。
宴凌看着桌上的酥饼渣,背后忽然惊起一身冷汗。
“你想说,河堤被人动了手脚?”柳也凑近道。
“要不说你聪明呢,”赵国良打了个响指继续正色道:“可你要知道,当年东部河堤修筑事宜是由老皇帝亲自下的令,所有施工图纸以及材料都是由工部负责,没有工部的批文是不可能运输过来的。”
“你想说......”柳也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惊悚的想法,正要说出来的时候突然被赵国良一下呛在了喉咙。
“我没想说,”赵国良摇摇头坚定道:“我只知道,自从东部河堤出事后,负责此事的都水监所有人员全部被杀。幸亏我爹当年机灵,发现材料有问题之后摔了一跤,虽然折了一条腿,但好歹保下条命。也正是因此,之后都水监大量缺人,这才把你爹派了过来,我爹也跟着升迁。”
“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柳也有些不解。
“你傻呀,”赵国良瞪着他那俩圆溜溜的眼珠道:“当然是争权夺势啊,你想想,当年提出修河堤的人是谁?”
“翡苏,”宴凌道。
“没错!”赵国良道:“虽说他很有可能继承皇位,但毕竟翡玉才是长子,按常理来讲这皇位根本不可能落在他身上,所以他就急了。用劣质材料修河堤最后引发洪灾,再内外勾结,想要一举攻破禹洲城,结果没成想翡玉率兵赶回来了,这才阻止了叛变。”
“真是十恶不赦!”柳也一拍桌子,愤愤不平。
宴凌看着碗中溅起的涟漪,半响说不出话。
赵国良留他们在府中吃了便饭,下午又和柳也带着宴凌去湘雅亭逛了圈,一直到晚饭后才派人送他们回去。
倒影里的烛光不知不觉中渐成了天边的一轮明月,窗外竹影斑驳,柳河公看着书,对深夜拜访自己的宴凌颇感意外。
宴凌放下心中的不安向他坦言,三年前翡苏叛变她家上下近五十口惨遭屠杀,这件事背后恐另有他因,还需翻出陈年账本。
柳河公看着她泪眼婆娑,不禁摸着山羊胡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这本不该是你这个年龄应该承受的事,可事已发生,我只望你余生顺遂,这件事莫要再掺和。”
“可若是当年河堤之事另有其人,敌人在暗我在明,翡苏自知河堤难守,如若不开禹洲城,失守的就会是东部六洲,死的又何止上万难民?”宴凌攥的指尖泛白,颤声声地说出了那几个字:“如此一来,叛党这顶帽子他不戴也得戴!”
“够了!”柳河公怒吼一声,嘴边的山羊胡连声颤抖,“你可知道你今晚说的这些,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就算如此,我也不想看到家父枉死,一代忠臣背上千古骂名。”
柳河公不断揉着眉心,只觉这山雨来得过于猛烈,叫他背脊发软,“三年前都水监的账簿已经全部移交工部了,我明日会前去查看一番,但是,今晚这样的话你往后断不可再说,权当是为了你自己好。”
宴凌闻声,当即跪在地上冲柳河公狠狠磕了个头,“多谢柳叔叔。”
柳河公哪里受得起她如此大礼,忙扶她起来,又遣人提了灯笼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