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一)
高臣樱坐在平稳行驶的马车里,撑肘扶颚,想起从前与哥哥初见的日子。
那时她求着刚认的哥哥为她讲讲中原的江湖故事。末了,他一一阐述门派林立的盛况,讲到了天泽阁和斋莲宗。她便闹着要去玩,要做弟子。
“你这丫头,好的不学,专学这歪门邪道!”张忍不住打趣。
“怎么算歪门邪道呢?我只是去那里玩玩,并不打算学他们的独门功夫,他们不必烦心我会偷盗,有我这样的弟子难道不最安心吗?”
他笑道,“如果天泽阁的弟子人人像你这样,每日只想着吃喝玩乐,长老们可要气的吐血了。世人崇尚实力与强权,总觉得爬得越高越好,权力越大越有好处。为了虚无缥缈的事物你争我斗,甚至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你这样的可不多。”
“你这是讽我还是夸我呢。吃好的玩好的逛好的,难道不是世界上顶顶有趣的事情吗?”她突然灵光一闪,眼里迸出亮光,“哥哥,你快给我说说,扬州啊、青州啊这些地方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荆州兖州的糕点小吃最为上佳,你一定要去尝尝,荆州的鱼糕,甚是鲜美。苏州的杨柳、青州的珊瑚,好玩好看的有很多。我曾游历大江南北时,见的虽然不多,但是也算是开了眼界,见了许多以前未见的事物。”她眼前一亮,遂对中原更期待憧憬了。
“还不多呀!这些地方我一定会去的!”高臣樱说。
张束无皱了皱眉,“这些地方不比船上,会遇到很多人,有些和蔼慷慨,有些两面三刀,有些诡计多端,防不胜防,哥哥担心你。”
“你放心吧,我高臣樱可不是弱女子,有能力自保的。”
他仍然感到不放心,高容貌出挑,虽然只十五六岁,五官稍显青涩,但眼神、身段和气质却跃于常人。
“我知你的想法,但我既已决定,就不会再反悔。而且,我还会成为天泽阁弟子!”她认真说。
“那好吧。凡事万加小心便是。”张束无知道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江水柔柔,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盛着回忆的波涛在日光下闪闪发光,风猎猎吹,拂开了小窗,晃了她一眼。
她回过神,苦笑着,如今的确成了天泽阁弟子,身边有斋莲宗少主相伴,更在荆州,但她所想的种种玩乐皆是虚无。
臣樱只闭了眼睛,脑中仍能回想起钟嗣在她喝药跟前道:“阳充于阴,已些许好转,但我察你神色,记忆并未恢复。你于平时也要多多运转熟悉经脉,方便贯通,若是能和江娃子多试几次,效果或许更甚……”她又顺势想起当晚旖旎,不免焦躁非常,不敢侧身看向身边阅书的男子。
即使和江言越在这马车中呆了五六日,她仍不敢和他说话,连眼神也要躲闪。
那一次已是够她吃苦,何劳再试几次?他江言越不怕,她却觉得羞臊。
然而的确如钟嗣所言,自那之后,身体已觉轻盈许多,丹田处时感温热,使她有浓浓拳力。她雀跃地想,自己也许是有武功的……虽然,这内力来自那位冷静自持的男子。
江言越手中的书已看了半册——实则他毫无心思,只是装给臣樱看。他很想同她说话,无意义的也好,谈情调笑也罢,他想同她眼对眼,至少有些交流,告慰心中不该存有的龌龊。
他不想承认自己已经对她流连霏霏,仿佛那是滔天罪行。然而那个樱花体香的女子却不住引他侧头看,但臣樱的眼神弹跳之快如同触摸了烈烈火苗。
江言越漫不经心道:“这几日潜心打坐,不日经脉好转,便能习武了。”
臣樱“嗯”出鼻音。
他用力盯着书中的字,然而它们都如同变成小虫,蜿蜒自去。江言越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闭眼不语。
高臣樱不敢言语,抑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浅了几分。她见江言越自上路后很少歇息,总在览书,应是因她这茬子事差点耽误心中大事,于是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地处理事务。
然而江言越只是不敢早早睡去,每每夜晚闭眼,他总能回想起那个荒唐又迫不得已的夜晚。即使那样,他依然不敢表露得太过深切。那句过于直白的前人古诗令他如今懊悔又欢愉,很是矛盾。
他不敢想,只是这样他便着了魔似的找不着北,若是日后她再……那么他该如何成大计救大业?
江言越想起惨死的弟子,那只恶毒之手还未知在何方。他如同坠入冰冷的地窖,陷入自责与愧疚。大任之前,他怎还会生出这些不该有的心思。
马车又行了二三日,终了,到了岳麓山下的一处别院,号“钰轩”。臣樱没有心情打量院落种种,只相信这是江少主的安全居所,便随他们入院。
院内只有三两侍卫,统一身着淡黄长袍,都是斋莲宗的人。那些侍卫见她并不惊讶,应是提前得了江言越的口信,在此恭候,一个引她去屋中,她撇下一句“我先去休息了”便随人离去。
阿尘见望,躬身对江言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