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
“抱歉,一时没有注意”
保镖把犯罪分子送去警署,怀抱稍稍松开些缝隙。
“哪里伤到吗?”,他再拉开些两人的距离,借着路灯澄黄的光仔细打量她。
最后目光落在她伤痕红肿的脚上,程安被他盯得不太好意思,细白的脚趾蜷缩交叠,又碰到指骨的痛楚,轻轻痛乎了一声。
“林承明…”
“我在”
“…走不动了”
……
再见来得那么快,也是林承明意料之外。
绸缎礼裙,长发曲卷,一如既往肆意散落在肩颈,周身香槟银辉流光,林承明和校方谈完末节后,赴宴途中在礼堂外遥遥就见程安皎洁的身影。
她怎么会在这里?
是,她常常蓦然出现。
自己常常措手不及,也常常龌龊的暗自期待。
她似乎穿不习惯高跟鞋,久站惴惴踉跄,见她身形就要倾斜倒下。
林承明下意识朝她方向已经迈出脚步。
身旁穿学院长袍的男孩已经迅速拉住她挥舞平衡的手。
他的距离听不见两人间的交谈,只见男孩陪笑,女孩一路挽着他的手臂摇曳走入宴席堂。
校方迎着他坐上高桌主位,应酬交际里,他不忘追寻她究竟落座何方,酒光烛火里,余光将他们的调笑交谈都收尽眼底。
他只要保持缄默,一次,两次……周而复始,一切都会回归来时。
可话筒递来,自己眼神早已寻到她,听其自然落出一句话,(程安希望你)“enjoy your ball”。
从陆佑堂出来,让司机去送今日父亲留下的客人,自己闲步在这座百年校园。
母亲曾是上个世纪这座学校的建筑系学生,林承明如今半山的那座住宅,是她的手笔。
智华馆旁,百周年花园里那面红砖墙,年年代代,校友留下寄思。
林承明找到母亲留言的那块砖,墨色刻文“Creeds and schools in abeyance——HC Wong.”
看样子母亲当年也是一个叛逆学生。
耳边有舞曲隐隐约约随风飘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他们今日舞会礼堂,试图转身离开却看见有一抹月辉从长廊掠过。
目光追焦,果真是程安。
她怎么一个人退了出来?观其身后,那位青年并没有紧随而出。
入夜后港人多聚集中环或海岸边,般咸道靠山,人少而静。
高跟鞋声显耳,前方的少女似努力稳住步伐,使自己行走不至于歪歪扭扭。
近来港岛并不太平,她不让司机来接,反而肆无忌惮一人胡乱走在冷清半山道,林承明已经在心中刻薄指责那位青年,为何不陪她离席,怎么能这样罔顾她的安全。
少女走得比他想象中久,最终席地坐在了楼梯最高阶,长裙堆落,背影纤瘦依着栏杆,半晌,除下两只高跟鞋,面容苦楚。
脚下已经向她走出一步,最终还是无力地,避讳地,认命退回原地。
他没有资格。
他可以指责那位青年不负责任,可是他不能堂而皇之走到她的身边去……
时间让这几步间的距离成为鸿沟。
程安去年夏日跨跃沟壑,岸这边,他固步,把她推离。如今又是一个夏日,自己与她重逢在界限各两处。
少女在他晃神里,失了踪迹,只留下一双童话意味的水晶鞋孤独倒在街沿。
匆匆四处寻找关于她的身影,却听到一阵追逐声由远及近,他心中一凉,手都要发麻,朝音讯传来的方向奔去……
“我本来想去坐缆车的…”
“现在呢?”
“还有一点想”
“好”
林承明背着她慢慢向中环走去,好在缆车开到半夜,他们还有时间。
夜里也有大批游客上山观夜景。
缆车嵌住轨道上山,此时窗景,漆黑中只有城区灯光辉煌,维港霓虹清晰,山下不眠,所以香港是浓丽明靓的夜。
山面坡度车厢也倾跷,其他乘客纷纷随着重力倒向椅背。
物理下,她才不肯只听重力支配。
程安偏要施加分力,倒在林承明的身上,耳畔是他的气息,他心口的温度比自己高,闭上眼睛,做一刻钟天昏地转的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