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却不知卫勋方才也隔墙听见她道别时款款的嗓音,脚步声远去,后又久久没有动静,料想她已经离开,于是一把推开门,跟站在两道门之间频频往这头张望的邵代柔正正面面相觑。
“啊!”想到刚才差点就打算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去偷听,邵代柔颇有些做贼心虚,眼神闪烁着,口中也含糊,“原来你在啊……”
俩人各自为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避而不见是一回事,如今见都见上面了,当面不打个招呼太说不过去。
“大嫂。”卫勋朝她点了点下巴,自然道,“刚去隔壁看望郑家夫人?”
“啊,对,是。”邵代柔压抑了好几日的心神早在见到他那一瞬间在这世间游荡开来,恍恍问,“你明日也同他们一齐走吗?”
说到着急处,她眼睛丝毫不闪避,仰着脖子,亮晶晶地望着他。
卫勋能清晰感知到邵代柔对他逐渐产生的浓重依赖,说来也不怪,她年纪轻轻没了丈夫,家中父兄显然也不是可靠之人,在助她改嫁良人之前,他身为李沧的义弟,如果能让邵代柔有所依靠有所期许,原本也算是善事一件。
但眼下还能确定吗?促使他行动起来的动机,是否还能如最初照拂寡嫂的初心一般纯粹。
最终卫勋没有给出任何肯定的承诺,只道“也许”。
邵代柔自然是失望的,不过转念一想,就算要走,明年李沧的忌日,他卫家人重情重义,一定还是要来的。
虽说这样想着似乎有些狠毒与不公,她在心中暗暗对李沧说了好多句抱歉。
罢了,既然还有再见之期,那就不算绝望。邵代柔重新拾起笑颜,朝他笑说:“你帮了我这样多,叫我怎样报答才好呢?”
卫勋却觉得怅然,“并真正未帮上大嫂什么忙,不足挂齿。”
“哪里能这样说呢!要不是将军,我早在那间孤屋门口被黄皮打死投了胎了。不如……”邵代柔朝他靠近两步,鼓了鼓勇气才能说出口,“不如我给你裁件衣裳吧!”
生怕他觉得太过突兀诧异,她忙像蹦豆子一样找补:“旁的本事我是没有的,况且你手下各路神仙哪样没有,有哪样能用到我的呢!我也就是厚着面皮么,只有做衣服这一样,我勉强还做得。我的手艺自然比不得府上的缝工绣娘,你别嫌我礼轻手拙才好。”
女子给父兄以外的男人做衣裳,总归是会让人产生关于特殊含义的遐想。
不过这设想还来不及进行便被卫勋否定,毕竟做衣裳是邵代柔赖以生存的手艺,跟旁的女子情况又不同些。
缓缓一沉,倒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卫勋愈发将话往正经坦荡的方向拉拽:“我按照行市结算工钱,不能让大嫂白做工。”
“这叫什么话呢!”邵代柔有些发急,捉着裙摆更往他身前走近两步,“说起来,料子也是慧娘打赏我的,倒是真真好料子,我借花献佛罢了,要是连工钱都照旧给,那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我给你的谢礼了。”
一剪清秋被急色染上,髻发在腮边摆动起来。卫勋垂眸看她,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出口却是一句——“如此便麻烦大嫂了。”
邵代柔立刻嬉笑起来,蹙起的眉刚舒展开又凝上,“要做件什么才好呢……”
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逡巡,男人的衣裳她做了不少,晓得他这宽肩窄腰是穿什么都好看的,复杂的剪裁和花样反倒失了本味,便提议道,“做件紫勒帛系的褙子好不好呢?用素雅些的颜色,荼白的,或是百草霜,一般的长衫都搭得。倘或是像今天一样冷的深冬,衬在朝服底下,就不会觉得冷了。”
大概是不想让对话一字一句全都传到隔壁郑家房中的缘故,她刻意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却也压不住清脆欢快的嗓子,完全绽放开来的笑容驱散了世间一切愁苦。
她的指尖隔空在他的领口轻轻翻转比划着,不时掀起眼皮瞧他一眼,上扬的尾调带着几分嗔笑意味:“别瞧不上这一层,就是只多穿薄薄一层纱,也能比不穿暖和好多呢!”
回首卫勋过往的生命,记忆深处只有黄沙、热血与铁器,军营里连耗子都是公的,唯一能时常接触到的女人只有他的母亲,然而他的母亲是一位比铁还要刚硬的女英雄,是断然不会说出替他量布裁衣这种话来的。
他不知不觉被这种家常式的叙话浸染,语调也带上一丝温情:“我不懂这些,大嫂做决定便是。”
“好啊!”她有些跃跃欲试的雀跃,“那今日先量了尺寸长短,回头夜里我就下料做起来。”
这下倒为难了,在哪里量呢?走廊虽然不常有人走过,终归不是私人地方,隔壁郑家的下人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来去,即使晓得他们在量尺寸,男女之间拉拉扯扯,卫勋不想传出去,对邵代柔不好。
邵代柔也发着愁呢,量体裁衣,总归是要做些动作的么,叫他一会儿抬臂一会儿挺身的,他身份堂堂,哪能叫人像看耍猴一样看去。
说来自己也觉得好笑,平常做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