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兴许是真的太投缘的缘故,吝啬如张家大娘也破了天荒要留饭,自然只有秋姨娘留在张家做客,邵代柔照旧去了客栈,今日她答应毛慧娘要教她描几个花样子,不好失约。
刚一进门,便听毛慧娘蹙起绣眉对伏妈妈抱怨客栈饭菜难吃:“妈妈瞧瞧,这桌上可有一样能入口的东西?怕是牲畜吃得还要好些!正经饭食尚不如这几小盘腌菜来得爽口呢,别瞧模样不起眼,滋味倒是有几分。妈妈再去厨上多要些来,我们带在路上,车马颠簸时好清清口。”
邵代柔笑着迎过去道:“难得慧娘欢喜我们乡下口味,不如我将方子写下来,回头带给家厨就是。我晓得肯定比不上府上庖人有手艺,就是偶尔吃些不同滋味换换口味也是好的。”
“这些竟是邵大嫂子做的?”毛慧娘听得惊喜,一边招手叫伏妈妈研磨伺候。
伏妈妈是老大不情愿,动作慢吞吞的,把笔墨纸砚样样都磕出声响。
邵代柔懒得去跟她周旋,瞧她拖延也不吱声,自己拖了椅子坐下来,慢条条地写画。
比起邵代柔做得一手好渍物,她会写字这件事才更令人吃惊。
毛慧娘心中诧异,不动声色坐到她对面往纸上张望,字的确是会写的,只是笔迹真是不容恭维,上一个字还比鸡蛋大,下一个字就如蚂蚁小了。
自幼写得一手漂亮小楷的毛慧娘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赶忙扯了帕子遮嘴掩饰。
邵代柔当然能听出这笑声里的含义,她晓得毛慧娘是没有恶意的,也能懂得对比只下油然而生的那份自矜和骄傲。
这有什么的,大大方方承认就是了,“我字写得丑,叫慧娘看笑话了。”
反倒让笑出声的毛慧娘不好意思了,愧怍岔话道:“哪里的事呢,已经很不错了。我是想着邵大嫂子做得一手渍物,瞧着比我们府里的庖人做得更好些,真真是好手艺呢。”
邵代柔豁达笑一笑,就是不笑又如何?
哪怕她不笑,这件事也便算是过去了。
接着就是闲散着叙话,邵代柔写字不熟练,一笔一划都慢得很,毛慧娘慵慵懒懒塌腰半伏在桌上,偶尔提醒一句她想不起来的比划,俩人天一句地一句地闲扯着。
说着说着,话题里外兜转的,还是被邵代柔有意无意拉到了卫勋身上。
“温和?!你说卫家二爷?!”
毛慧娘不可思议地睁起了眼睛,帕子捂着嘴巴,
“不怕大嫂子笑话,我以前可是很惧卫二爷的呢!那时我刚同良人成亲,对他平日上值的地方很是好奇,便做了食盒去军营里瞧他。刚去时没见着人,说是良人跟着卫二爷去替周边村子驱狼去了。我们的马车就在营前停着,等啊等,总算等到有人过来,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头一回见卫二爷,他从漫天黄沙里骑马走出来,手里拎着个巨大的狼头,浑身是冲天的血腥气,我的天爷!我瞧着比那恶狼还要骇人些!他一眼冲我扫过来,那凌厉的——”
说到这里,毛慧娘有些难为情地抿嘴笑了笑,“我哪里见过那种阵仗,当场就晕过去了嘛。”
邵代柔听得入神,连手中的笔都停了,震撼道:“我好难想象那样的画面。卫将军对我们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还以为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不过这次再见卫二爷,觉着好像为人是柔和了许多。”毛慧娘撑手托腮想了想,“似乎面对邵大嫂子时尤其温和,大嫂子说是不是?”
说这话的毛慧娘并未多想,毕竟还能有什么旁的原因呢?不过是出于对一个身世坎坷、流落他乡,还没了丈夫的可怜女人的怜悯。
说者无心,倒把邵代柔听得心里一纵,甚至开始带着沾沾自喜的态度怀疑开来。
但她及时醒转,泼熄那一腔根本没有根据的窃喜,无奈笑笑,“兴许是脱离了兵营环境的缘故吧。”
“啊,那也对。”毛慧娘不欲揭她伤疤,便顺着接下话来。
歇了整两日,毛慧娘的腿脚早就复原,打算明日就启程回京,于是期间有郑家下人不时来问话,这一样要不要带走,那一件要不要扔掉。
见毛慧娘忙着,邵代柔不好总是叨扰,写完方子教完花样便起身告辞。
照例是郑家丫鬟送她出门,邵代柔在房门口略顿了顿,想着明日就找不到借口再来,心中生起遗憾,陪着毛慧娘说话时虽然也见不到卫勋,庆幸的是楼板实在漏声,偶尔能听见隔壁沉稳走动,或是拉开长凳坐下的声音。
心中似乎有一块什么地方怅然若失,邵代柔有些恋恋不舍,侧身对送她的丫鬟道:“不麻烦姐姐送我,路熟得很,我自己走就是。”
郑家下人们本来就有点瞧她不上,见她十分识趣,假意争了两句,便洒脱撇下她甩手走了。
留下邵代柔一个人站在狭长的走道上,竖着耳朵往隔壁房间探听,咦?怎么没有动静了?难不成他在歇晌觉么?还是出去了?方才怎么没有听见他出门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