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乾
1.序
坐感岁时歌慷慨,起看天地色凄凉。
2.
灯意,阑珊。
何子珵将手中的有关“君逸案”的卷宗锁于书架暗格中。掐灭最后的一丝灯,珵倚在楠木椅上,任由黑暗吞湮了自己。
他自知在“辰瀚之约”将结之际接手该陈年旧案必会引他人猜疑,但……对于该案,他事实上比任何人都清楚前因后果——因为,他,何子珵,也是该案中的关键一环。
仅次于两位当事者,君逸与何瑓。
何子珵微闭眼睛。该案发生时,自己只有7岁,还是6岁?记不清了。而一切,均从自己开始。
何子珵,与何子珂,也就是当代君王韶帝,是双生胎。
时代忌讳双子胎,帝王家更是如此。故他从小便由何瑓亲自托付给他人抚养——由,君逸。
君逸为一小国质子,与何瑓自小在一起成长。后该国皈依辰国。在时太子何瑓的“暗箱”操作下,他成功获得爵位,被受封为“泶侯”。
泶,并非君逸母国原名,更与封地无关。
这是何瑓提议的,是对他的一种威胁,亦是一种警告 。
当然,“泶”的深层义当时的他自然不明白。他也是近年在和女儿何珝珺的一次无意中的对话中忽然察觉的。
不过,究竟是不是“无意”,自己也说不清楚。
再论君逸。
君逸封地位于辰国东南部,地处南阳与东芜的交接之处。后何瑓继位,君便申上书请求回封地安家,略有偏安一隅之势。何时正野心勃勃,欲西征各族,自然不愿意让得力助手离去。君逸无奈,只可继续留在京洛,为西征出力。
而最后一战,其更是披甲上阵,身先士率。但因裨将泄密,君逸一军被西戎最为强悍的一族包围,与之对峙整整三月。后在弹尽粮绝之际,君使用兵法中“无诳”之计,趁敌不备,杀出重围,终一举歼灭最后一支贼军。
至此,君逸彻底成为辰国家喻户晓的“泶侯”。
然而、然而……
君逸似乎也心存疑虑:京洛为何不在其被困之际,派兵增援。至少,不应断切军中供给。故他在于庆功宴后,再次上书,请求返乡。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何瑓却未制止。殊不知,这亦为君逸从神坛跌落泥淖的开端。
而如今再品,何子珵几乎敢肯定,何瑓当时之所以不为受困中的君逸施以援手,是因为他从一开始,便不想让君活着回京洛——与其做一个可捍动皇权的、凯旋的侯王,倒不如成为战场上的一副“无定骨”。纵使湮灭,但至少名声与爵位亦在。
若真如此,何瑓便可在君逸战亡之后,亲率大军,直毁已受重创的西戎,其声望必会得到进一步彰显,皇权也必会更为牢固。
可君逸,并未按其心中所想行事,反而另辟蹊径,成为辰国人民心目中的“神”。
何子珵轻笑:君逸当时解围所用之计,“无诳”,即为“无中生有”——“少阴,太阴,太阳”。故,其另寻他路,解以重围,并不奇怪。
奇怪的应该是,何瑓的态度的转变。
何瑓自知君逸能力之强。而“平四方”仅为何瑓君王之路上的第一个成就点,他的野心,必然不会仅满足于此。时已有穷兵黜黩武之迹象,他在稳民心之际,更须一得力干将,帮其稳住大局。
而君逸,无非是最合适的一个。
想至此,何子珵略皱眉:他不信君逸没有意识到这些,然而……他更无法理解,君逸其后的举动。
自君逸回封地后,三司便受命审理其裨将的叛乱之案。此人早已伏诛,但因其为君逸之姐君皓之夫,三司便想进一步调查其动机。比如,是否由人指使,如,荥侯。
因君逸战功显著,何瑓并未为难君皓。三司后也将该案留给大理寺,其追查数月无果后,也便成为了“悬案”。
悬案?何子珵不由得冷笑:裨将叛乱幕后自然有人指使——是何瑓。
这是何瑓亲口告诉自己的。
何瑓愿将军中密报泄露给敌军,借此除去君逸。可见,何确实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而原因,估计也只有本人才知道吧。
君逸回封地后,勤于治民务农。而隔年秋季丰收之时,杜子美笔下的“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之景,更已成现实。百姓爱戴,同僚相赞。君逸封侯为官之路,可谓风生水起,一帆风顺。
但,估计荥侯也未想到:最后他的族人,将他下神坛。
何子珵从书桌旁站起。他承认,在这件事上,何瑓的处理,明智且果断。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拯民众于水火,挽狂澜于既倒。
只是,对待君逸,未免残酷了些。
他点亮书架旁的红烛。借摇曳不定的烛光,何子珵从架上抽下一略为破旧的木皮书。封面上赫然写了四个大字:南阳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