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来拜访
是学艺不精,若是只钻研一本,或许早就是盖世大侠了。
恶疾如同敌军来犯,治疗就是刀枪剑戟,不能样样精通,只要精于一样,也定能傲立群雄。
老者眼睛睁大一些,缓缓点头,看向姜南,昏黄的灯光映着半垂的俏脸,肃静沉稳。
老者缓缓地道:“女子自古能走的路没几条,能走的皆是又陡又窄,以小娘子的才华,若是男子,定是经世名医,光耀天下。可惜如今满身手艺,却只能在市井之中开堂坐诊。”
姜南眯眼笑道:“儿如今觉得日子很好,烟柳飘摇,画桥横跨,翠幕轻拂,高低错落的房屋和热闹的人群,鱼盐满市井,布帛如云烟。”
老者想起几十年前,在繁盛的长安城市井之中,也曾有人如今日一般与自己探讨医术,那个总是从容得有些散漫的人也是如姜南般一脸毅然。
“小娘子姓姜?”本是在心中喃喃,说出口自己先怔住了,自己竟然妄图从这娇艳女郎脸上看出故人的影子。
姜南微笑点头。
老者笑起来,心里却越发遗憾,“今日探讨,某也通透许多,在此拜谢小娘子了。”
姜南正正经经回了一个福礼,“初冬风厉,百卉凋残,晴窗对坐,眼目增明,今日亦不仅是老丈得益。”
目送太医署老者的车驾离开,姜南立在原地良久,看看小北风中瑟瑟发抖的幡子,关了铺子,又翻了翻书册,轻轻地叹一口气。
周欣来叫姜南吃暮食,姜南正在发着呆,书册都没有翻开。
冬天吃菜,左不过就是菘菜、豆腐、咸菜汤。菘菜又与后世的白菜类似,菘菜塌棵,平贴着地面,江南谓之‘乌塌菜’。
菘菜经霜,菜叶边缘作紫红色,味道苦中泛甜,与蟹油同煮,滋味鲜甜又有蟹黄甘醇。林太夫人在后院辟小片地,种菘菜和各式菜蔬。
如果中华名族只能有一个标签,那一定是‘种菜’了,中国人的种菜基因,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刘备还在寄人篱下时,被曹操称在家做好大的事,便是种大头菜;陶渊明采菊东篱下,也要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哪怕种出来是草盛豆苗稀。
姜南一开始接触互联网,兴起的叫全名偷菜的游戏,到后来某支付软件,依然不是提示该灌溉了,就是提醒自己的小鸡又被人揍了。大火的游戏《动物森友会》,别人都在里面钓鱼装修交朋友,姜南则是直接化身种田流。
除了种菜,便是种花,后院除了有一颗葡萄树,到处都是花,院里、廊下、屋里都摆的满满的。按季更换,都长得很好,很滋润,叶子油绿,花也开的旺。
林太夫人总说,‘花在人养’,姜南给她描摹了一幅画像,四面都是花,林太夫人坐在百花丛中的藤椅里,微仰着头,意态悠远。
暮食的菜是林太夫人亲自掂配的,又在桌案边温了一壶酒。姜南在祖母旁边正坐,缓缓地把热水注到烫酒的爵子里,忖度着时辰,手指时不时碰一下壶壁,待到温度适宜了,拿起酒壶,略摇一摇,使壶里的酒热度均匀,用布巾子擦过壶底,给祖母倒上满满一碗。
今日祖母也听到姜南与人探讨,许是有酒的缘故,吃饭时谈锋依然很健,却是不论医术。世家出身,读书多,琴棋书画,无不涉猎,说话很慷慨,多顿挫。
说到画风,林太夫人的画也算是映衬出一生的坎坷了。早些年姜南父母阿兄具在,林太夫人画的奔放通达,近老却趋于严谨了。
又道:“笔笔都需交代得很清楚,有笔有墨,画面需得干净,那些大刀阔斧,水墨淋漓,看着‘唬人’,笔笔经不起推敲。三娘,你的画就太过写实,少了些意味。”
林太夫人又忘了,这些日子,已经改口唤姜南大娘了。今晚趁着醉意,又叫了姜南三娘,想来阿兄的事到底祖母是放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