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裴书瑶沐浴完，湿发披在两肩，慵懒地斜靠在贵妃榻上看书。

心中紊乱难安，将书页翻来翻去，却未看进一字。她索性将书搁下，刚想起身，忽然眼前一黑。

弥漫着旧书味道的阁楼，黄昏中转瞬即逝的阳光，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伴随着一阵心闷难言。

裴书瑶浑身仿佛被抽去了精力，她身子一晃，眼见着要摔倒在地，幸好宝珠从背后扶住她。

吓得宝珠忙问：“小姐，您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

裴书瑶抬手揉揉眉心，“无事，就是起急了，歇会儿就好了。”她又坐了下去，喝了两口水，这才将身体的不适强行压了下去。

又是这段记忆，模糊而又混乱。

明明什么事儿都能记住，却唯独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这个裴二小姐，并非凶恶刁蛮之人，却被人害死在皇宫之中。然而，她的死，被定性为意外脚滑。

她死得太冤了，六月都足以飘雪了。

裴二小姐的冤魂，此时或许被困在漆黑的深渊中，但她将痛苦与悲伤留给了玉叶。那段模糊的记忆，正在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始终笼在死亡的恐惧中。

裴二小姐究竟是被何人所害？

头疼，真是头疼。

“时辰不早了，都早点休息吧。宝珠，今晚你不必守夜了，好好休息，明日陪我出城一趟。”

宝珠只留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将其余的几盏宫灯吹灭，便悄声退了出去。

裴书瑶仍歪靠在贵妃榻上，拥衾呆坐，兀自出神。

京城往西，是一片高山密林。苍翠的松树夹道而立，一辆华丽的马车缓行于两山之间。

天已黑尽，又无月亮，唯有马车上的灯落下稀疏的亮光。树林黑黝黝的，不时还传来野兽的叫声，这山道愈发显得诡异而又可怖。

驾车的是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他左手拉住缰绳，右手捏着个芝麻烧饼。马儿走得慢悠悠，车中人也毫无催促之意。

刚咽下最后一口烧饼，驾车人突然耳朵一动。他将两手握住缰绳，侧耳仔细听了听，回身低声说道：“约摸五六人，会些功夫，但并非高手。”

“刚回京，莫惹事非。”

马车里的人应了声，声音低沉而威严。

“是！”

驾车人侧身坐好，他握紧缰绳，马车加快了速度。

一抹身影逼近，驾车人警惕地把手放在腰间。盘在腰间的长鞭，在黑夜之中闪出几道银光。

他定睛看去，那抹身影纤细窈窕，似是女子。

那女子脚步慌乱，绊倒摔跤在地。她慌乱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马车跟前，突又跪了下去，叩头道：“大爷，救命啊！大爷！”

那盏悬挂于马车上的灯，在黑暗中照亮了女子的面容。

好一张娇媚的脸！

美得简直可以祸国殃民了！

驾车人心中忍不住感慨。

饶是他多年跟随主子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此时仍觉得惊艳和震撼。

又听到一阵脚步声逼近，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苍白的脸上现出恐惧的神色。眼看着他们就要追上了，女子也顾不得其他，旋即钻进马车里。

“诶……你……”

驾车人一时出神，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马车内，身着玄衣的男人面露出不悦与愠色。很显然，这位不速之客的闯入，引起了他的排斥。

女子只愣了一瞬，失去血色的唇抿得紧紧的，她扑入这个陌生男子怀里，顿时感觉他的身体僵了下，女子反而心下一松。

“滚开！”男子沉声冷喝。

女子不怕死地搂紧他的脖子，将唇贴在他的耳边，几近哀求地道：“爷，行行好，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

一缕淡香顿时扑进鼻间，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腥味。

男子心里顿起疑虑，忽听得长鞭破空声响起，他一把将身上的女人推开，伸手钳住她的喉咙。

“古云，发生何事？”

被唤作“古云”的驾车人正手持长鞭立在马车旁，双目圆睁，直直盯着对面的几个大汉。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浑身的杀气，大汉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却皆握紧手中的刀剑，做好了迎战之态。

大汉们对视一眼，居中的那位道：“都是江湖朋友，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把那个女人交出来，可以放你们一马！”

“放我们一马？”古云像是听到笑话般哼了声，“真是好大的口气！如果我偏偏不交人呢？”

“既然不识相，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大汉们将手中的刀一扬，待要冲上去，忽觉似有暗器破空迎面发来，只能举刀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