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贞
人将她当个人一样看了。
日子过得很快,沈熹已是十三,这年是定康八年。
三月丁丑,齐太子至国子学释奠,大礼结束后,太子着便服与学官学生在学堂讲经。
原本只是在青云馆讲经的,可不知为何,青云馆结束讲经后,那太子殿下又带着一伙人轰轰烈烈出了青云馆的门,往永絮馆走。
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女子当即疾步而出,走至他侧边,先是款款行礼,才劝道:“太子恐是记错了,永絮馆是无资质听太子讲经的。”
那太子冷哼一声,竟朝她嘲讽:“你亦是女人,怎么还瞧不起其他女人来了?”
他不再看她,直接带着人进去。
沈熹与贵女们都被侍学急匆匆赶出来跪地拜见,她年岁小,只被安排在了后头不起眼的地方。
一阵熟悉的香味传来,沈熹好奇回头,竟见玉娘躲在她后面。
她将食指挡在唇上,示意沈熹不要出声,少女点点头,刻意挺直身子把她遮住。
太子坐于堂前讲经,沈熹几次抬头,却也只见那新烧的香才烧去一个头,她早就觉得不耐烦了。
入学不过一年,虽无甚学问,可也觉着这太子着实没有水平。
他手持经书,一直照着念文,讲时断字连字更是奇怪,颇不通顺,这经书注解像是他人代笔的,恐不是太子的学问。
这还不算什么,沈熹每每大着胆子看去时,总觉得太子眼神极为鬼祟。
明明他也是个青年,又生于皇室,可那身子虽高却瘦,便服着于身也觉得大了,双肩撑不起那气势来。
沈熹眼尖,看那持经书的手,十个指甲养得比女子还要长,像是要吃人一样。
每念几句话,他便要抬起茶盏喝一口茶,喝茶那功夫,便用那双小眼睛贼溜溜地把下面坐着的贵女扫上一遍。
满肚子坏水!她只这么想。
她觉得太子猥琐,只低头闭眼找空子睡觉,可不多时,后面的玉娘使劲摇着她,沈熹第一次见她这样激动。
“别睡了!快往前看。”玉娘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
她乖乖抬头,正前一青衣女子双手禀于腹前,莲步轻盈朝太子那处走去。
这身形实在美极,不知面容又长得如何。
“她名伏贞,可不是个普通的姑娘。”
不过是长得美些罢了,还有哪里不普通?沈熹觉得奇怪,偏头看玉娘,却见她满眼只有羡慕和崇拜,握着她手臂的那只手在不知觉地用着力,可见其有多激动。
“熹熹,我也想像她那样。”
她那样?又是哪样?沈熹还是不明白。
那名伏贞的女子弓腰在太子面前说了几句话后就出去了,玉娘却是眼也不眨地一直盯着她,终不见其背影后,只有一心的失望。
她松了手,沉沉叹气。
“见不着她了!”
那时沈熹年岁小,尚不懂那声叹息里藏着多少遗憾,只是女子极美的身形让她难忘。
可再抬头时,却看见太子竟朝这里望来,她一个激灵,挺直身子又将后面的玉娘遮住。
赵琛一直在永絮馆外头等着,半步未肯踏进,见伏贞出来便是摇头,已明白昏庸的太子是不肯出馆了。
他面色不虞,眼中怒火喷烧,跟在后头的官员自觉退后三步,生怕被迁怒,唯独伏贞上前,故作疑惑:“殿下可是也要进去看看?”
气到极致便是冷笑了,赵琛不发一语,转身就是大步离开。
他个子高,步子快,身后的伏贞要小跑才能追上,只是那说出来的话又给赵琛添上一把火。
“殿下想什么呢?又不是让殿下去看贵女!”
她赶在赵琛上马车时追上人,只将他拦在车门,压低声音道:“既让你与他一同来了,他若真在永絮馆闹出事来,你恐要被治个疏忽之罪。”
这话果然奏效,赵琛原本蹬上马车的半只脚又收了回来。
他不是没有脑子,只是性情冲动,总要有个稳得住的在旁边劝着。
“且再忍着,我已叫人去请崔公了。”
她口中的崔公名为崔德清,乃国子学祭酒,今日释礼,他本留在文庙,听到伏贞请了这个救兵,赵琛总算舒解了气,双手背在后头,慢悠悠走回永絮馆门口继续等着太子“悦色”。
烈日高照,男人心情甚差,伏贞还好,站在赵琛高大的影子里躲阴凉,从远处看,仿佛一对璧人。
“还好这是国子学,要是在哪家青楼门口也这样等着太子殿下,那可就不美了。”伏贞幽幽道。
赵琛欲再发作,待看见崔德清拄着拐杖朝这边走来才算舒缓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