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眼下正是盛夏,草木葱茏。
挤挤挨挨的绿色从眼下一直铺展到远方,深一块,浅一块,看多了,平白叫人觉得吵得慌。
又或者是那无处不在的夏蝉一声接一声叫得太过频繁单调,
给本就沉闷的天气又添了十分的烦躁——
这总归不是个能让人平心静气的季节。
然而,所有的浮躁都在木屋前悄然止步。
透过敞开的木窗,有一白衣的女子安静坐在窗边,眼眸低垂,手腕轻移,似在写着什么东西。
沾了墨的笔在纸上勾出最后一笔,路遥提起手腕,顺势收力,略略看一眼新鲜出炉的药方,满意地点了点头,取过镇纸压在药房上,慢慢等墨迹晾干。
夏日的风又沉又闷,吹得再勤也不会带来半分凉爽的感觉,
路遥从风中嗅到了一丝水汽,她浣洗笔头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望向远方的天际。
万里晴空不知何时聚起层层阴云,黑压压堆积在天边,遮蔽日光——
它们是风暴的先遣兵,昭示一场骤雨即将来临。
路遥皱紧了眉,再没有先前的悠闲,也顾不上什么毛笔,急急忙忙把窗户合拢,从角落里找出药篓背好,又屋里翻出斗笠和蓑衣,一边往外面跑一边胡乱把它们披在自己身上。
暴雨将至,山林也与常日不同。
照不进阳光的深山本就幽暗,嶙峋的矮木扭扭曲曲,好像随时都会有吃人的鬼怪从阴影之中窜出来取人性命,
积云之下,仅有的微光迅速消散,于是那重重树影变显露出更加狰狞的姿态,山林仿佛真的成骇人的鬼蜮,要将误入之人吞噬殆尽。
路遥十步并做一步,飞速穿梭在林中,蓑衣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一道黑色的弧光。
隆隆的闷雷一声声迫近,路遥拉了拉斗笠,步伐更快了一些。
由不得她不着急。
前些日子,她偶然在树林深处找到了一株十分罕见的药草白石兰花,只是尚未成熟,还不到可以摘取的时候。
这些天来她小心看护,就担心错过采摘的最好时机。
这一场雨兜头淋下来,只怕她这段时间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沿着已经走熟了的林中小道一路前行,路遥成功赶在暴雨之前到了地方,拨开拦路的枝桠,往前走了两步,随即停下了脚步,眸光一凝。
本该人迹罕至无人造访的“林中宝地”居然出现了别的“访客”。
白石兰花性喜阴冷潮湿,生长过程中却又需要足量的日光照耀。
路遥发现的白石兰花生长在一座高耸的悬崖下,草木旺盛的地方湿气极重,刚好满足草药的需求,而每当正午时分,太阳升上高天,阳光会透过山崖和灌木之间的缝隙照进昏暗的山林,将将好落在白石兰花上,确保其光照充足。
而今,一个身材高大一身黑衣的男人安静地趴伏在白石兰花生长的位置,不知生死,堆叠在地面的枯叶曾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他的周围尽是些被压断压折的残枝败叶,将目光向上移,很轻易就能在山崖上找到些许被砸出来的痕迹。
路遥是一名医师,对血的气味十分敏感,隔了数丈远,依旧闻到了空气中混杂在草木气息之中的那一缕血腥味,
再粗略估算一下山崖的高度,
这位从天而降的“访客”只怕伤得不轻。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籍,路遥微皱起眉,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头微微颤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人一副伤重要死的样子不全是因为从崖上摔下来。
黑色的劲装残破地挂在黑衣人的身上,只能勉强遮蔽身体,却无法遮掩住他身上层层叠叠、还在不停往外渗血的伤口,就路遥粗略地一眼看去,就已经找到三四处放在普通人身上足以致命的伤势,
而这人带着这么一身伤从悬崖上掉下来,居然还留了一口气在,仅仅只是失去意识昏迷不醒,
足以说明此人绝非凡人,
换句话说,
是个大麻烦。
救,
还是不救呢?
路遥的目光飘忽了一瞬,
这人来历不明,明显不是善类,
要说麻烦,她自己的麻烦就已经够多了,何必再在这里自找麻烦?
路遥咬了咬牙,从袖中摸出一粒药丸,一手掰过黑衣人的脑袋,捏着他的两颌逼他张开嘴,另一只手趁机把药丸塞进去,再合拢他的下巴,点了几处穴位,逼他把药丸吞下去——
她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给自己找麻烦,只不过这人掉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到了她的药草,要是这人死了,她的白石兰花要找谁去赔?
这人昏迷的很彻底,一番折腾下来竟是半点没有醒转的痕迹。
路遥探了探他的脉搏,手掌贴着他的后心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