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落影只(十四)
隐羽峰不愧是银氏世代隐居之处。
古往,山上就从不下雪,即便是入九起头的冬至,也如春温暖,艳阳和煦。
上古灵族的族人向来稀少,世人只知神女凰愿,而少有人知银氏也是灵族的后裔。他们是灵族与凡人的混血,生来皆是半神之体。
族人秉承着灵族的训诫,轻易不会入世,除了去祈云山串个门,或是去人迹罕至之处寻些草药宝物,连山也很少下去。
此时,三个人站在银氏府邸的正门前,相顾无言。
“据说”醉红馆出了些事情,沈流洇连夜赶回了雁回镇。只是白镜砚说这话时,显得有些不自然,好在另两人心思都在银氏府邸上,也没察觉。
“这里,竟一直没变过。”凰愿看着眼前的宅子——矗立千年的古宅,依旧同从前一样,质朴却精致。
周围连同隐羽峰一起被白镜砚下了禁止,其内一切死物的时间就此凝固,保持原样,永不腐朽。
上一世的她曾频繁地造访,对这里的记忆片段数不胜数,如今再次踏足却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只有建制与府门仍是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阿冽他……”凰愿顿了顿,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自她转生之后,几人都是有意无意对此避开不谈,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斯人已逝,甚至连再见挚友一面都是奢望的事实。
“北卿一直寻找的人,就是银三小姐吧?”凰愿换了个问题。
“不错。”白镜砚点头,“银氏出事后,小珎下落不明,大哥不想放弃。”
早些年,凰愿与银冽交好,两人之间经常往来。
还没有银珎时,凰愿养的三个小崽子同银冽的两个儿子,都是青梅竹马,感情好得堪比亲兄弟。
后来有了银珎,自小被几个哥哥带大,也是泥里打架草里滚的皮实豪爽的性子。
几人里,凤北卿最为年长,而银珎则是末子。
两人之间总有种别人无法介入氛围,其他哥哥心知肚明,互相了然,从不会在两人相处时,做那个不识趣的玩意儿。
后来有一天,银珎不知为何忽然身染癔症。
明明三魂七魄齐全,也不见丁点咒术诅咒的痕迹,却就是不时发癫撒泼。病症发作时,六亲不认,银冽与凤北卿不舍得伤她,倒是被她抓伤过好几回。
玄清长老、以及其他医修瞧了不知多少,甚至死马当活马医,连凡间的名医都见了一些,各种名贵的药材、治疗的术法都用尽了,还是束手无策。
连近神的银冽都是毫无办法,只能让银珎将养着。
凤北卿时时去陪护照看,经常宿在隐羽峰上,连着一呆就是好几个月。
偶尔银珎状态好的时候,还能与他说几句话。只片刻的欢愉光阴,就可以让凤北卿对一切痛苦与等待甘之如饴。
“巧合的是,大哥五百年一次的涅槃期临近了,那日我照例要去北境查看封印,”
夙情沉声揭开过往的伤痛,“而二哥则镇守在祈云山上。我那时候答应了大哥,北境之事一结束,即刻就会前来隐羽峰。”
凰愿逝去后,因着某些原因,三兄弟总不放心祈云山上没有人守着,不管干什么都会留一个看家,所以凤北卿涅槃、夙情去了北境,就留了老狐狸在山上。
银氏是灵族,族人各个修为不凡,更何况还有银冽在,银珎由他们看护,又有夙情也会在第二日赶过去,本该无事发生。
“谁能想到,那天晚上……”再度回忆,白镜砚仍旧近乎哽咽,“偏偏是我们三人都不在隐羽峰上……”
就在当夜,本该风平浪静的夜晚。
银氏被悄无声息覆灭,除了生死不知的银珎,再无一个活口。
“大哥涅槃回来后知晓此事,自是伤心欲绝。”白镜砚冷静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当时小珎的房间内有大量的血迹,但我们遍寻府邸,甚至把隐羽峰周围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见到她的遗骨,于是大哥不肯相信小珎同样陨落了。”
堙灭一人的方式多如牛毛,不见遗骨未必是侥幸脱生,但既然凤北卿有此念想,两个弟弟不忍心拦他。
这些年,凤北卿为了找银珎,不怎么回祈云山。
奈何线索太少,时至今日依旧杳无音信,唯有雀鸟曾疑似在漠北见过三小姐。所有人都默认,银珎多半是难逃厄运,只是凤北卿不愿意承认罢了。
就好像只要不放弃寻找,小珎就一直是活着的。
“……”凰愿不语,却眉头紧锁,面色沉凝。
“阿冽……阿冽当年的死相不是很好,”白镜砚闷闷地说,“穿心而亡,死不瞑目。”
银冽与凰愿是一个性子,自在而随性,自然也不喜欢他们规规矩矩地称呼,兄弟三个就随着凰愿,叫他阿冽。
即便过去良久,每每来此地时白镜砚的心情还是会十分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