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语气中天真多过犹疑。千花原本半合了眼，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一般，听到这话抬起眼睛，看了看对面不知道哪家的、看上去优雅且单纯的姑娘：“你不知道吗？”

沈莹华：“真的不知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京都东南而来。”

京都啊，听说那边有名气的大家族也会对西剑流俯首，以钱财人力换取家人平安。

“真好。”千花慢悠悠地端起茶杯：“你家人能护住你……”

烟尘滚滚里被烤得发焦的土墙，冒着黑烟的茅草，和烧断了的渔网麻绳。照亮夜空的熊熊火光映着房屋和遍地狼藉。哀嚎的人声，淋漓的鲜血，死去的芽香和佑衣。

她又重复了一遍。

“真好啊。”

沈莹华听出她语气中的伤感之意，不知原委只能沉默以对。待悲伤氛围逐渐消散，她试图了解更多信息：“婆婆，西剑流……做了什么很不好的事吗？”

“那里面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千花婆婆的声音很平静。

就着摇曳的火光，沈莹华听了一个不算很长的故事。

千花婆婆和丈夫原本是一普通村落里的居民，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膝下有一儿两女。

小儿子生得机灵精瘦，有从忍派里退下来的大叔说他适合学忍术，他就自己去加入了附近一个小门派做忍者。过了几年果然也混出了些名堂。

忍者的生涯十分辛苦，但儿子也会攒着假期回乡看望家人，更多时候是托人送东西回来，一些小钱，发簪或者特产。

后来有一个月他再没有寄东西回来。

同样是那一月，千花婆婆的丈夫、女儿，包括村落里的很多人，都死在了一个名为西剑流的组织的入侵中。

只因为他们的村落算是处于小儿子门派的庇护之下，而那一队西剑流忍者想要斩草除根。

据说西剑流这一组织很早就存在于东瀛，百年前亦是盛极一时，可后来继承者不济，没落已久。最近几年，这个组织实力突然壮大不少，地盘扩张得飞快，不仅几乎将整个东瀛都纳入版图，而且还派了先锋队出征明国。

他们的野心自然再看不上这个已成空壳的小小村落。

沈莹华听完，握着杯壁的手指已不知道攥紧了几回。她张了张嘴，觉得荒谬无比简直难以理解。

如果明国是对海对岸的故乡的称呼，那现在就应该是大明朝时期。

她就假设数百年以后，神明消逝、妖怪沉寂、人鬼共生之景难得一见；但是阴阳师总不会都没了传承吧？京都里那几家，源安倍贺茂藤原，哪个拎出来不是大佬，他们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小小忍派掌控全东瀛？

御三家不要面子的？天皇不要面子的？

这么离谱的设定，除非这个世界并不是平安世界的未来。

——是的，在被离人阁阁主救起，沈莹华当场被取名为阿离的时候她三观就碎了，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一款大名鼎鼎的手游里。

但是暴躁过后，她还是只能接受现实。而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没办法把交往的友人当做一堆单纯的数据来看。世界设定是死的，可以交付信任共赏乐景的知己却是活生生的。

如果不是平安世界的话……如果不是平安世界，那么就应该是真正历史或者平行的大明时期了。

……这tm更离谱了啊？？？

等等，换个角度想，脱离了游戏设定，那是不是说明她还有机会回中原去？

再换个角度想，明朝时沿海地区的倭寇还是非常出名的，这组织先锋队进攻中原的西剑流不会就是……？哇塞感觉很没有数的样子。

千代婆婆并未感受到沈莹华内心的操蛋和纠结，也许是因为太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她显得有些絮叨，语速却又很慢。

“……没经历过战争，是好事。你就在这儿等到安全再说，有了机会就早点回家，一个年轻姑娘……”

早点回家。

沈莹华纠结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坚定下来。如果这真是其他的世界，那么现下东瀛的情况、西剑流是什么样的都不必太在乎，最重要的是她有机会回去中原了！说不定还能为阻止西剑流入侵做点贡献！

要知道近百年的光阴，她无时无刻不期盼着回故土，那是连晴明也无法窥见的深层情感。

不过，她得先去寻一遍故人遗迹才能安心。

“我知道了，谢谢婆婆。”

沈莹华又把茶杯拿起来，烛光照着瓷白混杂颗粒的杯壁，水波微漾，将一片阴影投在其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