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话一出口,姜诺指尖便开始颤抖。
她说话慢,将重要的话提前练好,是李檄曾经教她的。
夜里,她睡不着,翻来覆去,流着眼泪,默念了很多要说的话。
可真到了面儿上,她终究只说出了这一句。
李檄放下奏折,语气微沉,目光微冷:“这话何意?”
姜诺脸色苍白,唇瓣轻颤,声音也微微哑了:“皇后之位,臣女不合适。”
“姑娘身子不适,你去请太医。”李檄倒未曾变色,他先打发走了呆若木鸡的王公公,才亲自上前,将她扶起:“诺诺,你今日累了,先去偏殿休息可好?”
李檄向来晓得她幼稚,竟没曾想,姜诺竟为了赌气,说出如此偏激之语。
姜诺未曾退下,抬眸定定望着李檄。
李檄皱眉,压下心里难以捉摸的不安:“诺诺,朕没时辰和你赌气。”
姜诺听了这话,唇角反而勾起淡淡的笑意:“臣女明白,臣女一直都明白的,陛下在忙,没时辰和臣女赌气,没时辰和臣女谈天,也没时辰陪臣女用膳。”
语调却并无怨气,反而有几分释然。
李檄未曾细品,只皱眉道:“诺诺,你果真对朕心生怨恨了。”
姜诺面颊上覆了一层薄薄烟光,却是云淡风轻的笑了:“臣女不怨,臣女无需陛下也能很好,订婚宴是臣女独自备下的,十五的孔明灯,是臣女独自放飞的。”
“布置宴会臣女很开心,可陛下折节临顾,发了一通脾气,订婚宴便不好了。”姜诺仰头,眸中终是噙了泪水:“上元节很好,独自放飞孔明灯很好,可陛下斥臣女玩物丧志,上元也不好了。”
他未曾给她欢乐,反而在不住剥夺她获得快乐的能力。
可这一辈子若处处不快活,倒还不若一人安稳清净。
李檄耐着性子听了半晌,英俊的剑眉紧蹙,微叹道:“朕晓得了,朕这几日顾不得你,你且回吧——苏州刚送来了一批露霞宫缎,明儿就让王质亲自送你府上。”
若是别人,这便是搪塞,可对李檄而言,便是最大的示宠和让步,姜诺低头谢恩道:“陛下恩宠,臣女心领了,可臣女既已对陛下说明,便不该受这后宫之赏。”
李檄皱眉,姜诺微垂着脑袋,鬓边的发挽到白净的耳后,甚是清冷疏离。
望不到她眼里一贯的情深脉脉,李檄心头说不出的烦躁:“诺诺,你也知如今朝局复杂,边境未稳,你不为朕分忧也罢了,还非要如此和朕置气?”
宫内唯有香炉升起袅袅轻烟,望着姜诺轻颤的肩头,李檄摩挲扳指,轻哼道:“说罢,你要和朕说什么?”
姜诺轻轻闭眸。
这便是她倾心十年的良人啊。
他坐于高位,淡漠挑衅。
他嚣张到笃定她含含糊糊,绝不会说出那句话。
他嚣张到笃定她会把情绪收好,正如以往一样。
姜诺抬头,清浅的眸尾泛着红:“臣女和陛下幼时订婚,未经世事,如今臣女方知后位之重,臣女位微德薄,恳请陛下知晓六部,重选贤后,上无愧祖宗社稷,下不愧万千黎民。”
方才还堵在胸口说不出的话,说出口后,轻松解脱。
李檄倏然站起,随即,脸色缓缓阴沉。
姜诺手中紧攥的帕子轻轻松开,以往李檄每次沉下脸,她的心也会倏然一沉。
可这次,不一样了。
原来,他不在心里了,腔子里这颗心便不会随他浮沉。
“你……”李檄面沉如水,面前站着的,是他如珠似宝护着长大的表妹,从青梅竹马到情窦初开,二人早已相依相知,可如今,她冷冷在他面前,说出这等决绝之语,李檄向来沉冷的黑眸终是起了薄怒:“这十年都好好的,你非要挑今儿抽风?好啊——朕今儿就听听,朕究竟、怎么愧对你了!”
李檄在朝堂上清冷矜贵,唯有姜诺晓得,私下的他和十几岁的少年无甚区别。
会委屈,会依赖,会急怒。
心头又是一阵锐利的痛,姜诺绞紧帕子,缓缓看向李檄的眼眸:“陛下未曾愧对臣女,是臣女这些年愧对了自己。”
“朕不会愧对你。”李檄感知到姜诺语气中的怅惘,心头倒也涌起几分酸涩,他耐下性子,语气缓和:“朕说过,你是朕的皇后,曾许诺你的尊荣,朕一直记在心里——诺诺,你对朕的真心朕晓得,但今日这番话,就算你说者无意,可若是传开,又该如何收场?”
李檄低声安慰姜诺,心里却涌起几分烦躁。
从冷宫到登基,她陪着他经历了不少事儿,可怎么还是尽是孩性,无甚长进?
为了些许琐事使性子不省心——也许还是因了订婚吧?就算订婚是他的疏忽,她为何不能将小事化了?
“臣女说者有意。”姜诺轻声道:“臣女于陛下,并非上选,陛下于臣女,亦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