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悊
台上又唱了一出《玉堂春》,正唱到高兴之时,丽嫔道了句赏!她徐徐起身,敛衣收裳,亲自从苓桂、翠莲捧的笸箩里抓一把铜钱,走到戏台子围的刷红漆楠木围栏边,纵力往台上一撒铜钱,只听哗啦啦满台的钱响。
嫤常在笑吟吟道:“听说昨儿皇上赏了丽姐姐一斛珍珠?许是外头进上的,格外耀眼。”
丽嫔娇声软笑,抚着髻上的镶金迎春纹翠玉钿,道:“皇上厚爱,小巧罢了。”
煦常在暗皱秀颦,笑色冷冷,道:“前儿皇上赏了姐姐一盒胭脂,昨儿又赏了一斛珍珠?果然疼姐姐,珍珠、胭脂一样不落。”
慧妃莞尔凝笑便与荣嫔低声,道:“果是人家怀孕,连一斛珍珠千价之数,都舍得赏下。”
荣嫔以手遮面,梨涡一荡,道:“人家得势,一斛珍珠才值钱几何?慧姐姐若有娠,皇上也厚赏不误。”
皇后笑意深深,抬手抚了抚衣袖上的翡翠十八子,道:“你怀胎辛苦,珍珠、胭脂不算什么,翠雯,等下去把一只珐琅团锦芙蓉纹扁方,一对银鎏金拉丝点翠、一对水仙珍珠蝶纹点翠赏给丽嫔。”
丽嫔含笑颔首,忙起身施礼,皇后吩咐王嬷嬷扶了丽嫔坐下,道:“你身子娇贵,便不必施礼谢恩了。”
丽嫔赔了十足的笑脸,道:“嗻,皇后主儿体恤奴才,奴才无以为报。”
悯嫔轻蹙眉头,只扬了扬秋香色绣点瓣梨花手绢,道:“丽妹妹嘴巴真甜,难怪皇上喜欢与你言语。”
丽嫔唇舌启动,更是娇丽蕴笑,道:“天赐的福气,嘴巴自然甜些,才能伺候好皇上、皇后主儿。”
日子过了十几天,已是八月中旬,天气越发闷热,六宫红墙高大,翠瓦层叠,丝毫没有一丝凉风吹来,皇后也免了晨昏定省,只晚上小聚一会儿便好。
这一日傍晚,明星闪闪,凉风习习,皇后唤了慧妃、珍妃、悯嫔、宁贵人齐聚储秀宫闲话,一时莺莺燕燕,说说笑笑。王嬷嬷、翠雯一人一侧为皇后扇风摇扇,慧妃、珍妃、悯嫔也都手执轻罗小扇,遮面说笑,只听皇后道:“京城暑热最是难耐,妹妹们进一些爽口的,也好清热解暑。”
慧妃、珍妃、悯嫔、宁贵人忙起身施礼,皇后眉上微皱,忧从喜来,道:“还有两个月丽嫔就临盆了,珍妃伺候圣躬多年,承恩最深,却丝毫不见动静。”
珍妃听到伤心之事,都不禁脸皮羞红,惭愧难当,静静放下手中一把白玉冰缂小扇。唯有悯嫔笑道:“皇后主儿不必忧心,珍妹妹身子健壮,想来不日定会怀上,就算怀不上还有奴才的瑞恿。”
皇后清冷一笑,道:“你还有脸说?你的阿玛王之俭原是内务府包衣管领下人,却与总管太监为伍,贪污置办名贵花卉之银,被皇上杖打了四十大板,撵出宫外,连你亲阿玛都如此不端,你还能教养什么样的孩子?”
皇后提起陈年旧事,悯嫔如何挂得住颜面,脸色紫红,讪讪道:“是,是奴才母族不堪,叫皇后主儿笑话。”
慧妃穿一件菊粉色蔷薇绣花衣裳,一头珠饰闪耀,道:“听说前儿圣上在静怡轩为顺贝勒指了侧福晋,说是礼部侍郎之女,大皇子今年十岁,是时候择位福晋了。”
珍妃端起茶盏轻声妩笑,道:“奴才听底下人嚼舌头,说大皇子临了畅音阁歌伎。”
悯嫔摇扇却剜过一眼,道:“谁这般胡说?畅音阁歌伎,那是何等低贱身份,也配上大皇子的床?”
宁贵人秀眉拧蹙,冷笑道:“大皇子也不小了,虽收了一房小妾,到底是奴才出身。”
悯嫔杏眼含怒便撂了小扇,道:“大皇子再不济事也是皇上庶长子,宁贵人一个下人出身,你也配指摘?”
慧妃摇了摇一把冰蚕丝月华小扇,笑道:“若是正经包衣,收了做丫头也好,万枉了人家姑娘。”
悯嫔素面一扬,扭头道:“既是做丫头也是官家女儿,若是指福晋必是出身世家的闺秀,包衣奴才给大皇子提鞋都不配。”
皇后吩咐王嬷嬷上了果盘,抚手道:“好了,皇子指福晋乃是大事,自有皇上做主,你不必多嘴了。”
皇后瞧了瞧天色,道:“天色不早了,陆忠海,送诸位主儿出去。”
送走了她们,皇后便传来了亲弟一等御前侍卫荣海,皇后伸手往镂空飞凤香炉里添了一勺檀香末,道:“下夜炎炎燥热,弟弟要珍重身子,以免中了暑气。”
荣海眉目清俊,粉面朱唇,便笑道:“谢皇姐关怀,皇姐也要多加珍重,臣弟瞧皇姐面色无华,唇齿泛白,想来是辛苦过盛,未得仔细歇息。”
皇后端正眉色,抿嘴含笑,道:“我身子一贯如此,你这么大了,连贴身衣裳都破了,翠雯,去把柜子下的四匹缎子捧来。”
荣海露出洁白贝齿,粲然一笑,道:“臣弟习惯了,随性自然,无所拘束。”
翠雯捧至皇后眼前,皇后抚着两匹靛蓝色缎子,道:“今儿下晌刚从苏州织造局挑上来的四匹苏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