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伤
沈知沂上了马,拉着缰绳绕着空地走了一圈,然后勒马向底下的女人伸出手去:“上来。”
娥常抬头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时在白石村时的场景。他突然策马而回,把她拉到马背上,虽然脸上的伤很痛,可心里的新奇和快慰快满溢出来,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时刻。
怀里的孩子看着马上的人,兴奋地伸出手去,沈知沂顺势把她提起来放在鞍前,转而再想拉娥常时,却被顾雁成出言阻拦了:“鞍上逼仄,还是让她跟我坐一骑吧。”
沈知沂只得作罢,先行策马离去。
马儿在街道上驰骋,两边的店铺像流水一样往后袭去,鞍前的孩子先时还很安静,等过了石桥,两岸不见了人影,新鲜的劲头过去又开始哭闹起来。沈知沂冷嗤道:“该哭的时候不哭,你现在又哭什么。”
天幕是幽幽的蓝色,远山只剩一抹橙色的光晕,芭茅扫拂着人的脸迹,荆草淡紫的花朵散发着浓烈而奇特的苦馨气,像是父亲涂抹膝盖的药酒味。泥道上不时有散落的椒刺枝出现,马蹄踩踏过去,虽知道有马蹄铁的保护,依旧让人有种胆寒的怵意。
临近晒椒场,马匹便缓下步子,慢悠悠往前晃荡。
沈知沂侧耳倾听着背后的动静,马蹄声离他越来越近,他转过头还未来得及说话,顾雁成便加鞭风也似的跃过他去:“知沂,快些来。”
沈知沂夹紧马腹跟了上去,正见娥常在前方回过头来,也不知是看他还是看他怀中的孩子。沈知沂白了她一眼,用唇语骂了几个字。
娥常大约是没看懂,一双眼睛霎时睁得又圆又大,愣愣地看着他。沈知沂被她这蠢笨的表情逗笑了,又骂道:“ 蠢货。”娥常自然也没看懂,但见他笑,以为是在嘱咐自己小心,便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知沂俯下身闷笑起来,身前的孩子被他的笑吓得噤了声,连眼泪也忘记流了。
稍时,来到了晒椒场边。
椒农们都在井然有续的忙碌着,正把干椒运出仓库然后全部装车,另一面的空地上,却有十来个老人正提着篮子在石缝中捡拾椒子,沈知沂觉得奇怪,便慢慢踱步过去,走到一个老妇身前问道:“老人家,你们在做什么?”
老妇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手上却不停歇:“家里没种花椒,捡一些回去泡油,也够吃一年了。”
沈知沂闻言,非但没生气,反倒挺佩服他们的毅力,到这里来捡椒子虽远,但比在山下或树下来得便易,还不用担心被椒刺所伤,况且这本就是遗落的椒子,对主家来说不存在有什么损失。
当然,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想当年,他们沈家这一脉的祖宗,便是靠在别人麦田油地里拾麦穗捡油籽攒起的第一笔钱。
顾雁成拴好马,带着娥常走了过来,他看着那些老人捡椒,反倒另想起顾园中发生的一件趣事来,便分享道:“有一年,我爹被人骗了,他贪便宜从外地商人处买了一批墨菊的种子,准备三年后给裴大将军的母亲祝寿,结果种出的却是普通的白菊,白白浪费了十几亩地。后来还是我告诉他,既然这花没用,不如就送给村民们,让他们想要便自己来摘,顺道把花给连根拔了带走,结果不到一天功夫,花田就打理得干干净净。你现在到长林镇去,不管去哪家都能喝到陈年的菊花茶。”
沈知沂听完,啧了一声,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还是你们顾家聪明啊,怎么想出免费送花这一招的?那你们后来种出墨菊了么?”
顾雁成挠了挠头,眼神有些游移:“种自然是种出来了。”
沈知沂抬起一只手,轻轻敲打着额际,故作深沉道:“嗯,让我猜猜,种是种出来的,结果刚开花就被人拔得一颗不剩是吧?”
顾雁城语塞,整张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嘟囔道:“我那时候也是为了给父亲解决麻烦,顺道做个好事,哪知道他们会以为我们顾家好欺负,什么都能白送给他们。”
一旁的娥常听完,忍不住噗嗤一笑,但随即又捂住脸,转过了身去,生怕顾雁城因此怪罪她。
顾雁成见她这般羞涩,有意逗趣道:“怎么?难道你就没去别人地里偷过东西么?”
娥常扭结着手指,不敢说话。
顾雁成继续追问道:“那你小时候也没有去偷过果子吃么?”
娥常瞥了沈知沂一眼,小声道:“小时候,我偷过板栗吃,但被发现了,他们说,只要我光脚从刺上走过就放了我,不然就得赔钱,我走了,但他们还是跟我回家,让我婆婆赔了两文钱。”
空气有瞬间的沉闷,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觉得尴尬不已。
半晌,沈知沂恨声骂道:“你真是天生会煞风景。”
娥常面红耳赤,不敢抬起头来,她就怕沈知沂嫌她扭捏讨厌,所以努力想出了小时候的一件趣事,没想到又被骂了,也许这不算是趣事吧。
顾雁成指着那在场上追着蝴蝶乱跑的小姑娘道:“太晚了,咱们赶紧到绿杨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