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目有误
五月初,天气逐渐开始炎热起来,除了四月间飘过两次未湿衣的细雨,安平镇便一直艳阳高照连阴天也少有。
沈知沂朝夕据案查看帐本,到现在手边止剩下三四本老旧残缺的旧帐而已。
其实看下来,沈知沂倒起了些疑惑,自八年前起,椒林的收成便与近两年雷同,相差也不过百十斛。那时安平镇并没有雨多旱久的消息传到西阳,况且近几年间,新开辟种植的椒树很多,就算遇到天灾人祸,也该比八年前有所增长才对。
为什么差距如此平衡,除非是经过人力的更改。
沈知沂轻轻用指尖叩着桌案,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其实也不怪有人想从中获利,皆因安平镇离西阳城山高路远,沈家人不能常常探视,又兼近几年来,父亲把精力都放在了丝绸和茶叶上,对这边太过忽视造成的。
二叔虽是至亲,但在钱财上终还是有自己的私心啊。
沈知沂丢开帐薄,站起身,负手开始绕着桌案慢慢踱起步来。这安平镇的管事恐怕大多是二叔的人,他们应该也得了不少好处,不然也不会任由这帐目如此凌乱而不上报了。
沈知沂沉思了半晌,提步出了书房开始往大门外走去,穿行影壁时长河跟了上来:“少爷要去哪里,可需要我备马?”
沈知沂一言不答又兜头转了回来,他突然想到这时候如果去找椒坊的人质问恐怕会打草惊蛇,反让他们寻出对付他的计策来,还不如就依先时所想,慢慢安插进自己的亲信,把这些人的权利分散,再找机会夺回椒坊的控制权。
他也不算没有朋友的人,怎么值得信任的人一时半会儿全都想不起来了。他捏起拳头焦躁地捶进面前的树干,树干粗壮,被这么一击枝叶全都哗哗响动起来。
沈知沂仰头看着这株树顶圆如华盖的蜜桔树,花已尽榭了,叶间疏影流动,泛出一地的金泊。古话说南橘北枳,虽然永州也属南方,但东南与西南互为犄角,山势地貌各不相同,这结出的橘子味道恐怕也不尽人意了。
不过这样的树怎么白石村的村妇也会认识,难道这树并非只有这两株,反而此地到处都是?
“哎。”他叹了一口气,暗笑自己思绪混乱,刹息之间又想到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去了。
长河还默默跟在他的身后,静等着他的吩咐。
沈知沂因着前事无法梳怀,是以对他颇为不耐:“去把张财找来,就说我有事相问。”
长河去了,沈知沂犹还冥思不已,不知不觉间行到了后院。
后院西厢房先时是凤瑶居住,房间驻处也按闺阁而造,藏在两处抄廊之后。三间小屋门庭森森,其间花草葱笼,一株李树高耸过墙头,树干横亘而出越过西厢墙头。
这场景看来倒是很风趣诙谐,外间的客人如果行到此处,想要窥探闺中小姐的姿容,只要爬到这树干上即可。
沈知沂听到房内有脚步声,恍惚以为凤瑶回来了,正想推开厢门,手指刚一拂上红漆的木门,瞬如冷风浸体,全身都是麻意。他怎么忘了里面这个人是他亲自让关进去的,这么久不闻不问,说不定已幽怨成鬼,要把进入之人的魂魄吸食殆尽。
他打了个寒战,赶紧退出后院回到前堂。
他刚到书房门口,长河便引着张财过来了。
张财见到沈知沂,急跑了两步躬身殷勤问道:“少爷叫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大事。”沈知沂笑得和煦嫣然,侧了身示意他进屋来,又抬颚对长河道:“上茶。”
见沈知沂如此郑重对待,张财心里泛起了嘀咕,脸色也不似先时那么谄媚,带了点惶恐和疑惑。
沈知沂坐到桌后,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下说。”
张财称了谢,只敢半坐在椅子上,双手撑膝局促不已:“少爷想跟我说什么?”
茶上来了,极普通的白瓷青花小盖碗。
沈知沂掀起杯盖轻轻撇着茶沫,杯里舒展着宽大的叶片,从叶片经络中正渗透出缕缕黄色汁液,瞬间便把水染得黄浊不堪,他失望地叹道:“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好茶。”
张财赔笑道:“这茶虽然没有西阳城的好,但也算是此地的特色,叫黑龙茶。”
沈知沂惊讶道:“这名字倒起得有趣,尝味道我以为不过是普通绿茶而已。”
看沈知沂兴致在于茶道,张财的心稍稍放了下来,解释道:“我们这里有座茶山叫蛇洞山,山上多有黑脊蛇出没,茶虽普通但茶农采茶不易,所以也是很难得的。”
“难怪。”沈知沂感叹道:“如此危险,这茶就算价高百两也值了。”他搁下茶盖,把身子屈展成舒适的模样,靠在椅背上,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张财放下的心复又开始跳起,他知道沈知沂唤他来的真正目的就要显露了。
“张大哥在这椒坊呆了几年了?”沈知沂猝然问道。
张财听到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