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到了她
背上的重量没有了,她直起身,仰头看着沈知沂,那双红色的鹿眼泛起了疑惑。
此时,她脸上的鞭痕已经肿了起来,红色的血渍蜿蜒凝结在眉梢唇角,让本就醇和秀气的脸上浮起一丝妖异之色。
沈知沂牵着马,侧首瞥了她一眼道:“你这草本就是要卖给我的罢?”
女人局促的嗯了一声,混在马蹄声中有些含糊。
沈知沂低声道:“那回去拿钱便是。”
两人默默往前走着,短短的渠桥好像怎么也走不完,一个满腹尴尬,一个心下惶然,彼此都想赶紧离开这里,忘却这回程路上发生的变故。
终于熬到下了渠桥,沈知沂二话不说就翻身上马,他一夹马腹由得它扬蹄奔出老远,直到转过椒林把那女人的身影狠狠甩在看不见的地方,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倒霉。”他喃喃自语道。
远处最后一线赤色晚霞也逝到了天尽处,四周是十五月夜的那种清冷明净之感,穹顶的云还发着灰白的光,地上的树已趋近深黑色。
张家楼屋已近在眼里,门口挂着的油灯引领着他归去的方向,虽然不是真正的家,但总是安定停歇之处。
不知道为什么,越近家门,沈知沂反倒焦躁起来,那种焦躁来得毫无征兆,马匹在草地上乱窜了三四圈他才略略平静下来。
心里有些懊悔,不过就是短短一里来路,带上一个人回家,又能废多少功夫?何苦让她一个人顶着伤在后面慢慢的走。
说到底还是他造的孽,不管不顾不是一个正人君子该有的做派。
想到这里,他勒马回转,又转过椒林朝渠桥处奔去。
幸而那女人娇小的身影在行动中不算难找,他策马来到她身前,俯身伸下手去带着极生硬的语气道:“上来。”
女人依是怔怔的,捂着脸仰着头,朦胧中似乎看到了她那蠢笨木讷的样子。
沈知沂的耐心不多,容不得她犹豫多想,不然他的心软只会稍纵即逝。
“真是麻烦。”他攫住她的手腕,使了些巧劲,在一声惶惑地惊呼声中,她已坐到了他的身后。
“抓好了。”沈知话音刚落,马儿便狂奔起来。
几根纤瘦的手指揪住了沈知沂的腰带,勒得他身子后仰,他蹙眉稳住身型,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听到马蹄声的长河已早早守在了楼屋前,门口桌上的新鲜饭菜冒着热气,小炭炉上还温着一壶张财下午刚送来的好酒。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担心……”他话还未说完,便见沈知沂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是那个女人,她怎么在少爷的马背上?长河张大了嘴巴,脸上全是惊奇和疑惑。
沈知沂下了马,不自然的轻咳了下,嗤道:“看什么,给她十文钱,顺便找点药膏给她敷脸。”
“她的脸。”长河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又看着沈知沂略显躲闪的眼神,倒是明白了几分:“少爷,你伤到她了?”
沈知沂提脚往他身上踢去,一脸的嗔怒:“多嘴,赶紧把人打发走。”
女人站在院子里安静的等待着。她躬身接过钱,又接过药膏,好奇地嗅了嗅那瓶口处散发出的浓烈麝香味。
“收好了。”长河温声嘱咐道:“睡前往脸上涂一涂,这药愈伤生肌十分有效,别吃酱料,小心留疤。”
比起里面的药,她对那新巧绘有精致花纹的药瓶更感兴趣,拿在手心里来回摩挲着,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欢喜。
天已黑了,白日里蛰伏的鸦鸣声突然尖利起来,像无数鸭子在水塘中吵闹,又像是新逝的魂灵出来诉说自己的不甘,来路去路俱已看不清楚,长河有心想留她一起吃饭,但是碍着自己身份不敢贸然做决定,只得狠心逐客道:“天晚了,小心家人担心,快回去吧。”
女人看着长河,又看着已坐到树下桌前自斟自饮的沈知沂,再看看手里的铜板和药,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院中悠闲乱踱的俊马上。
似乎这一切带给她的都是毕生难忘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