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中)
霍醒言两条眉毛一高一低地横着,万般无奈地看着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毫不避讳地盯着他那张百看不厌的脸,笑得困意全无。手放下时碰到毯子,我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追问道:“毯子也是你帮我盖的?”
他又不说话,撇开了头。
这么明显的默认跟直接承认区别不大。
我心领神会,嘴巴快咧到耳朵根了。转念一想,他也并不像是王姨所说的一年只登门一次的那么冷漠的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走神时瞟见他单薄的上衣,我掀起腿上的绒毯,抓住毯子两角,坐直起来,伸手从他头顶上方绕过,把毯子从后往前披在他身上。
“你……”霍醒言被我突然而来的动作搞了个措手不及,一动不动地任我裹紧毯子。
“不能把我未来老公冻坏了。”
我掖好毯子,把他包得严严实实,浅粉色的毛绒堆里只露出一个一本正经的脑袋,看上去居然有些可爱。
“来来来!咱们抓紧时间,争取一条过!”导演举着大喇叭高声通知。
我往机位所对的方向望去,场地中央摆着一个一米多高的大木桶,阮湘湘站在桶边拿着剧本,时不时瞄上一眼,嘴一张一合地动着,化妆师正在帮她做最后的妆容收尾。
我拿起手边的通告单翻了翻,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又拍完了不少镜头,马上的这一场应该是阮湘湘今晚最后的戏份了,拍完她就可以正式杀青了。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我转头,冯安娜弯下腰凑到我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待会儿帮你出气。”
她嘴角有若隐若现的血渍妆效,纱衣和长裙上均有几处被利器划开的裂口,裙摆上沾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腿肚上系着从某件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布条表面也有大片红色血迹。这么一看她倒真有几分美强惨的意思。
我一脸懵地看着她,她没多做解释,径自走向木桶。
阮湘湘把剧本递给助理,踩着小板凳准备爬进桶里,冯安娜招摇地走了过去,不由分说拦住了她。
“导演。”冯安娜用手指蘸了蘸桶里的水,“水这么热,拍不出感觉吧?”
“这个……”导演被问住了,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剧本中这段的剧情是展媛被扔进装满冰水的木桶里,玉无双为了报复她,让她吊着一口气浸泡在水中,恐吓她、折磨她,最后设计让她最敬爱的人亲手杀了她。
其实水是什么温度根本不重要,只要演技到位,呈现的效果都是一样的。先前那会儿司宁的演员杀青时也不见冯安娜出言刁难,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这是故意在找阮湘湘的麻烦。
平常剧组里的人给阮湘湘使点小绊子,导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反正有顾宇承替她做主,总归闹不出大乱子,但这会儿顾宇承不在,率先起头的又是冯安娜这个祖宗,导演两头都不好得罪,只能在中间和稀泥。
“天挺凉的,用冷水不太方便。”导演笑呵呵地装傻充愣,“再说了用温水也没什么影响。”
“冷水才能让身体的表现更真实呀!这场是湘湘的杀青戏,我当然是希望她能发挥得更好了。”冯安娜语重心长地解释着,转而看向阮湘湘,“你说呢湘湘?”
她说得有理有据,把一件原本没什么必要的事拔高到了艺术层面,还捆绑了虚情假意的关心,不愧是出道就包揽了几项大奖的演技派。
想必这就是她刚刚对我说的“出气”方式。
阮湘湘扶着桶沿,站在板凳上骑虎难下。她不可能不清楚冯安娜的目的,可是她没有拒绝的余地,毕竟忍辱负重坚强不屈是刻在她DNA里的。
“Anna姐说得有道理,换成冷水吧。”阮湘湘在无形的压迫下做出了决定。
当事人的卑微妥协化解了导演的危机。导演松了一口气,赶忙命人去换水。
冯安娜得意地朝我看过来,投来一个邀功的眼神,阮湘湘则捏紧手心,焦虑地候在一旁。
楚耀白旁观了半天,到底还是于心不忍,走到阮湘湘身边问道:“真的没关系吗?”
阮湘湘点了点头,挤出一个心不在焉的微笑:“嗯,我也一直想有所突破,这个机会正好。”
她强颜欢笑的样子我见犹怜,更何况是在花花世界里出淤泥而不染的楚耀白?说不定此刻他内心正疯狂悸动,琢磨着要不要挺身而出当一回护花使者。
那霍醒言岂不是也……?
我急忙侧过头,不料正对上霍醒言充满打量意味的目光,把我给看愣了。
“你看我干什么?你不是应该看——”我抬起手正准备指向阮湘湘,又猛地把手收了回来,坚定改口:“……你还是看我吧!”
切断一切他可能会对阮湘湘心动的途径才是我当前的第一要务。
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戏反而引起了霍醒言的注意,他松了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