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流落思无穷
被害的大理寺狱就在家宅旁边,现在也纳入太学了。这些太学生要是知道他们的学舍曾经是岳少保的宅邸,会作何想?是心存敬仰,还是嗤之以鼻呢?”
雪艳愁宽慰道:“连我这样冰冷心肠之人听闻岳少保事迹,都会感动落泪,我想这些良心尚未泯灭的太学生一定都会对他心存敬仰的。鹤卿不也说了,天下皆知岳少保的冤情,公道自在人心,你且放宽心。你还想去哪儿?”
洛飞擦干泪痕,说道:“还有我的爹爹,他是在众安桥……”雪艳愁点点头,牵起洛飞的手,沿着街向前走去。
临安并无宵禁,虽已半夜,但街上仍然有人游荡。雪艳愁问得众安桥就在向东不远处,果然走了不久,过了国子监,太学,武学和几所王府大宅,就来到了御街上的众安桥。即使已经深夜,这里还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雪艳愁和洛飞愣在街边,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半晌,洛飞干脆牵着雪艳愁径直走到桥中间,又掏出香烛和火折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众人指指点点之中,从容不迫地点烛两只,燃香三根,和雪艳愁一起叩拜后,又径直走掉了。
直到走进无人的小巷中,洛飞才回头望着灯火通明处的那座桥,咬牙道:“终有一天,我会回来,正大光明地祭奠我的翁翁,爹爹和张宪将军,为他们洗清冤屈。”
雪艳愁凝视着他年轻坚毅的面庞,璀璨的灯火映照在他含泪的眼中,仿佛蓄着一团火焰,熠熠生辉。雪艳愁轻轻说道:“一定会的。”说着握紧了他的手,洛飞毅然回头,牵着雪艳愁一起快步离开。
两人默默不语,沿着清湖河漫无目的地向南走着,不知不觉路过一处王府大宅,雪艳愁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挂在门口的匾额,上书“恭国公府”四字。雪艳愁停了下来,惊诧道:“恭国公?那不是杨存中吗?这里是杨存中的府邸?”
洛飞也停下来看了看匾额,说道:“恭国公?监斩了翁翁和爹爹的杨存中?”不觉又握紧了拳头,咬牙道:“这个刽子手就住在这里?”
雪艳愁问道:“要进去看看吗?”
洛飞思索片刻,简短答道:“看看。”两人绕到角落,翻过墙头,向后院偷偷摸去。恭王府内营造的亭台楼阁和山石林木众多,两人在连绵的屋顶飞腾良久,才看到一处亮灯的大屋,四周有亲兵巡逻守卫。
两人猜测这应该就是杨存中的住处,于是飞到屋顶上,等到巡逻的亲兵走开,跳将下来,从敞开的窗户向里窥视,看见屋内只有一个便装的魁梧老汉坐在桌旁看书。雪艳愁从袖中抽出一张丝帕,给洛飞遮在脸上。洛飞轻声问道:“那你呢?”雪艳愁低声回答道:“只有一张丝帕,进去后我在背后制住他,他看不到我。你有什么想问的想做的,就去问去做,我听你的指令。”
洛飞点点头,两人从窗户翻身而入,雪艳愁施展身法,瞬间跃至老汉身后,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置于他的头顶,低声道:“不许喊叫,轻声回答,否则立刻打穿你的天灵盖。”
老汉感觉到头顶一股寒气,知道来者武功高强,不敢轻举妄动,但也并不惊慌,冷静地点点头,冷冷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洛飞。
洛飞见老汉六十左右年纪,样貌威严,颇有大将风度,轻声问道:“你就是杨存中?”老汉又点点头。
洛飞一时气血上涌,见室内摆放着一把宝剑,过去抽出剑来,指着杨存中,质问道:“当年你为何要斩岳少保父子?”
杨存中目露精光,盯着洛飞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洛飞低声喝道:“是想杀你的人,快说!”
杨存中叹了一口气,闭上眼,道:“老夫戎马一生,杀敌无数,自问无愧于江山社稷,平生只有一件事心有愧疚,就是当年监斩了岳少保父子和张宪。如果今日你是为他们报仇而来,老夫无言可辩,只有一事需要明言,岳少保尽忠报国,老夫万分钦佩,从始至终都未曾陷害过他分毫。只是君命难违,君要臣斩,臣不得不斩,老夫也是无可奈何。”
洛飞继续问道:“那皇帝为何一定要派你监斩?”
杨存中道:“老夫对官家忠心耿耿,在军中还算有点威信,官家让老夫监斩,想必是认为只有老夫才能镇得住当时的局面,否则军中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洛飞问道:“所以你也跟皇帝一样,是支持求和的?”
杨存中指了指桌上的一本折子,道:“你看看这个就知道老夫是求和还是主战了。”
洛飞拿起来一看,是一册奏章,名为《备敌十策》,详述了防备金军南侵的十条对策,结尾处写的上奏人是杨存中。洛飞思索片刻,放下了奏章和剑,对杨存中说道:“暂且留待你这条狗命到抗金的战场上,如果你今后还是非不分,残害忠良,我会再来取你性命。”说罢给雪艳愁一个眼神,两人立刻从窗户闪身退走。
杨存中瘫倒在座椅上,松了一口气,然后迅速起身探出窗外,望着屋顶上迅速飞驰出院的两个身影,注视良久,最后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又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