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夜32

和玛丽娅应付完今天的最后一批买家后，我们原本决定去吃烤肉，过一个girl''s night来犒劳一下自己。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你都很久没抽了吧，我还以为你戒烟了呢。”玛丽娅问我。

“没有戒掉，只是抽得很少了。”我一边慢慢地阅览玻璃柜下面陈列的烟盒一边回答，“毕竟对身体不好。”

“那今天怎么突然要来买？”

“大概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下午那几个买家挺难缠的。”

“哈哈！”玛丽娅拍上我的肩，“确实！今晚好好喝一杯吧！”

“玛丽娅，你过来看！他们竟然还有这种…”

“喂，什么事？你说…”

玛丽娅的手机响了，她给了我一个眼神便走到了店外接通电话。而我还是站在原地，看着刚刚那包烟。便利店的门被再次推开已经是五分钟后。

“抱歉，向日葵…真琴有点咳嗽，他爸爸不太会照顾，叫我赶紧回去。烤肉的事，我们下次再约吧。”

“嗯，没关系。宝宝的事比较要紧，你先回去吧。”

说完她便急匆匆冲了出去。

最后我还是买下了那包烟，然后独自去吃了烤肉。毕竟这家店座位很难约。在上一家常去的荞麦面专门店突然倒闭后，我终于明白，饭是越吃越少的。卖饭的店有一天会关门，做菜的人有一天会去世，就像曾经最爱听的电台也最终宣布停止营业。所以我不允许自己因为任何无关紧要的原因，像什么雨下太大，朋友爽约，或是体重增加之类的事，而错过任何一次难得的机会。

店家得知我只有一个人来，贴心地安排了包间。虽然很感谢他们，但实在是有些奢侈了，从国小起我就习惯了一个人吃饭。

其实玛丽娅没有一起来也好，不然在酒过三巡的时候，她又要开始和妈妈一样对着我催婚了。

毕竟我已经快四十岁了。

“需要找一个人照顾。”

爱情并不是必需品不是么？我也不是没有约过会，或是谈过几场恋爱。但这些男人的每一次示好都充满了目的性，一目了然，而我又恰恰过了那个容易被骗的年纪。在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之前，我也不想随便结婚。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

我看着放在面前的这盒烟，是很古早的款式，抽起来有些呛，现在的年轻人大概都不会买这种了。买下它是因为看到时就想起了夏油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完全不像他遗物里的那盒。就是这样莫名其妙。

距离夏油杰的离开已经过去了十年。今天突然想起他时，心里觉得有些落寞。

也难怪玛丽娅总觉得我不结婚是因为没有放下夏油杰。可我对他的情感最多是思念一位故人，或者说和他共度的那段热闹的时光。

“打扰了。”隔间的门被轻轻敲响，“这是套餐里的前菜。”

我截断了自己的思绪，准备专心吃完饭。

夜里我的头又开始痛，习惯性地吃了两个止痛药便睡下了。

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是布洛芬在身体里作用，心跳加快了速度。

我坐起身，拿起靠窗床头柜上的手机，午夜十二点三十二分。

真是的，每次都是这个时间，像诅咒一样。

窗边依旧坐着那道人影。留着长发的、身穿袈裟的、满面愁容的他。他一条腿弯起来踩在窗台上，另一只踩着地面，手托着下巴，透过玻璃眺望。凄冷坚硬的灯光裹挟着微弱的月色穿过他，刺进来。今晚忘了拉窗帘。

我清楚他是幻觉，也习惯了他的存在。

他会出现在每个我服用布洛芬后醒来的午夜。他会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眺望窗外。

“晚安，”我拉上窗帘，“杰。”

生活是如此平淡，即使我成为了世俗定义上不那么普通的人，生活也依然如此平淡。

所有人的人生都是在循环往复，我的也不例外。画画，画展，和讨厌的人谈论艺术，约朋友吃饭，被爽约，被催婚，结婚，离婚，睡觉，醒过来，看见幻觉夏油杰，然后再睡觉。我想我应该就这么循环到寿终正寝，但我在78岁时病倒住进了医院。父母长辈都已离世，活着的朋友也早已疏远，我不愿靠着药物苟延残喘，这样的生活没有色彩，太过痛苦。所以我选择了安乐死。

我闭上眼睛，似乎听到是打针的医生最后对我说：“晚安。”

他的声音有些熟悉。

但我没有细想，因为周围的一切都在渐渐离我远去。人生的走马灯在眼前播放，像是一格一格反转胶片上的画面，被不知来源的光影印在地面上。中学的回忆格外漫长艳丽，大概那就是青春的魅力。我想回复医生，可失去了力气，浓烈的睡意袭来，最终只能嗫嚅出谁也听不懂的几个字。

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