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小兴安岭的绿皮火车
从省城开往林都的火车犹如一条通体墨绿的大蟒,一扇扇排列有秩的窗子是浅色的鳞片,醒目的黄线是贯穿首尾的花纹。它如同出蛰后急不可耐般穿行着,滋溜一下子便游走过波澜壮阔的松花江,将省会哈城远远地抛在身后。
列车又似醒目的绿绸带,维系于延伸至林海雪原的铮铮铁轨之上,轻盈荡开从西伯利亚和蒙古腹地吹来的清雾,沐浴着朝阳的光辉,沿着滨北线优雅洒脱地驶向北方。
绿皮车可谓老当益壮,有一股子不用扬鞭自奋蹄的架势。也难怪,眼瞅着要被即将竣工的高铁挤出历史的舞台,却割舍不下对诗与远方的眷恋,尤为珍惜所剩无几的灼灼韶华。
“哐当、哐当、哐当”,飞驰的车轮哼着吟唱了几十年的老歌,逐字逐句不想漏掉一个音符。
它不忍心去看路基下静立的巡道工,有着相似命运的老伙计拎着尖头锤子,正深情地凝望着自己,那眼神里一定饱含着惋惜与不舍。惆怅啊!用不了多久,再也听不到锤子敲击出的“问漏”之声啦。
不去纠结左右不了的事情吧,机车头长长地吐出一柱湿漉漉的氤氲之气,鼓足勇气高昂地发出一声长鸣,于是挺起胸膛冲过“叮咚”作响的道口,在风景如画广袤无垠的松嫩平原上迅猛前行。
上午十时三十七分,快速列车正点到达旅程的第二站,按照调度下达的命令,缓缓停靠在指定的2号站台旁。
6车厢44号硬座上坐着位相貌清秀的乘客,小伙子年纪尚轻,二十四五岁的光景,却举手投足间显得机敏得体,成熟稳重。似经受过什么凶狠险恶的历练,让其刻骨铭心,一下子少年老成了。
他那白皙光滑的皮肤、瘦削修长的身材,给人一种盈盈弱弱的感觉。
小伙子习惯地将黑框近视镜往上提了提,下意识地露出宽广的眉宇,瞬间洋溢出浓郁的书卷之气,用老人的话说“一看就知道是念过大书的”。
我们这位年轻乘客从旅行包里取出本小说,并不急着去翻阅,只是随意将手放在满天飞雪的封面上,抬起眼睑透过封闭的中空玻璃窗望出去。
明媚的阳光被鸟翼般的雨棚遮挡住了,粉刷一新的月台后面是高大的站舍,整洁清新的俄式建筑刚刚被粉饰过。
包裹在淡雅的米黄色基调下的主楼,其外立面镶嵌着凸凹有秩软石头的浮雕,犹如经过艺术家潜心雕琢的硕大和田美玉。若不是停车的时间有限,真想近距离去摸一摸那载着历史的厚重。
不用特意去辨认悬挂的站牌,蓝底白字用隶书写着“绥化站”,小伙子早已重拾起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这座火车站自己曾经邂逅过数次,最近一次的擦肩而过是高二那年的清明,跟着爸妈回泡子沿村,给姥爷、姥姥同穴合葬。
当年,他听做历史教师的母亲讲过,这里原本叫做北团林子,光绪年间取名绥化,满语是艾蒿的意思,想必那时这里还是人烟稀少,遍地长满了艾蒿杂草的荒蛮之地呢。
艾蒿这植物说来神奇,传说朝鲜人是熊的后代,就是吃了艾蒿和大蒜,在山洞里避不见光呆了二十一天,变成了大美女,与天神婚配,生下了民族之祖檀君。
起先,他还当神话故事听。后来,传出韩国人犯了妄想症,脸皮比城墙还厚,热衷于抢别人的东西非说是自己的,将针灸、拔河、丹青、儒学书院陆陆续续拿去申遗,还认定孔子、西施、李时珍都是韩国的。刘红光这才信了,这个值得炫耀的史实也应该拿去申遗,他们的老祖母真的是熊女呀。
母亲还告诉他,绥化火车站是一等站,滨北重要的铁路枢纽和绥佳铁路的起点。此地是海西女真的发祥地,明朝时族群由此南迁至辽宁的开原以北,形成了哈达、乌拉、叶赫、辉发扈伦四部。
后来他好趣地查过资料,弄懂了什么是扈伦四部。
原来呀,这里在唐朝时是黑水靺鞨铁利部的地盘,而女真来源于黑水靺鞨,满族又出自女真。在努尔哈赤统一满族各部之前,满族大体分为建州、海西、野人三大块。
明初时住在依兰附近的胡里改、斡朵怜两个万户府的女真人,抵不住库页岛野人女真与蒙古残部的侵袭,分别在首领阿哈出、猛哥帖木儿的率领下,沿着牡丹江向南迁移,几经磨难,最终定居于浑江流域,建立建州三卫。
建州卫在如今的新宾赫图阿拉城附近,右卫在它的西边,抚顺的萨尔浒一带,左卫在它的南面。
猛哥帖木儿被封为建州左卫指挥使,算起来他是老罕王的六世祖,老罕王便出生在苏子河畔,属于建州八部之一的苏克素护河部。同样的境遇,海西女真也未能幸免,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之后被迫南迁。这与四世纪匈奴西迁引发亚欧民族大迁徙颇为相似,只是规模与影响上判若云泥,不可同日而语罢了。
“小儿,嘿嘿,打哪儿来的恁?奏么起?嫩也到伊春下扯俄?”
对面靠窗子坐着位农村老大娘,从外貌上估摸少说也有六旬了。大娘上身罩着件暗花大格的褂子,手里握着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