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无情

“吾、吾神、吾神在上！”“天呐——吾神降世祈桑啊！”“真的是、真的是第十代人神神之素江啊！”“吾神在上！”在场的叛军们不论兵士还是巫灵军，见此景象纷纷丢盔卸甲，不受控地腿脚发软地趴伏在地，混沌神力的威压层层铺开，修为弱一些的人根本承受不住，脸贴着地倒在尘土中，连抬头多瞧一眼的勇气都升不起来。

“昭素江！”白鸦见素江熬过了开启神智的痛苦得以醒来，眼中不禁涌出喜悦，他没有在神力威压中跪下，也许是不破之咒的关系，人神的威压在白鸦身上被削弱了。白鸦用尽全力地大声呼喊小丫头的名字，这一次不是在心中，而是真真正正放声呼唤昭素江的名字。然而下一瞬，他看见素江自光芒万丈之中睁开那双浅褐色的小鹿眼睛，只是眼神之中是一片平淡，是平淡的无尽荒原，无喜亦无悲。白鸦愣了一愣，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突然失去了再喊一声的勇气，这还会是那个小丫头吗？那个会和白鸦撒娇、赌气、拌嘴、并分享孤独的素江吗？

只见此时，神之素江周身萦绕着层层雾白色的光，她的身体似乎一瞬间长大了许多，看上去已不再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了，而是个二十岁年纪的年轻女子。她低头看了眼自己，似乎想要熟悉一下这样的身体。白鸦一时看不清，但隐约觉得素江微微露出了一丝淡漠笑意，然后她抬手轻轻一挥，祈桑皇宫里以玉枫宫为中心开始平地卷起大风，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不少人必须释出灵力才能把自己稳住，神之素江高高悬立于风中，她的衣裙发髻却纹丝不动，她胸前的琉璃璎珞，还是今晨白鸦给她选的。

“凡人。”神之素江垂眸，对着脚下众生开口道，她的声音如金石相击，并有层层回音荡开，叫人心生阵阵颤栗。似有所感，素江伸手轻抚过自己的后颈，不破之咒的复杂纹路微光一闪，被她轻而易举地以掌相拓摘出了体内。神智开启后混沌神力果然真正发挥力量，上古禁咒对于人神来说轻而易举可解。“不破之咒？”素江在自己包罗万象的神识中搜寻片刻，这才像是想起了白鸦的存在。她望向白鸦，白鸦也正凝视着素江。此时两人的不破之咒被破开了，白鸦也受那属于混沌神力的威压影响，半跪于地，但他不肯同别人一样低头臣服，他要看着她。

“梦朔一族的白鸦。你，很好。”素江这么对白鸦道，很平静，很温和，除此之外再感受不到过多的情绪。代代人神的记忆，是都回来了吗？都堆砌在了同一具躯壳里了吗？她还是昭素江吗？她还记着那些一起望月的夜晚吗，还会把自己看在眼里，当作独一无二的依赖吗？无数猜测掠过，白鸦脸上划过一股怒气，接着是难以名状的悲伤。

素江接着看向魔尊冥渊璇泽，依然是平淡如高山静湖的语气，道：“冥渊璇泽，你，不该来这霄明神州。” 冥渊璇泽此刻极度虚弱，他用所剩无几的力量为怀中的八池琼生撑起了一个小小防御屏障，以抵消神之素江带来的威压感。他回答素江的时候，声音竟因为力竭而有些干哑气喘，但即使对着开了神智的人神，魔尊语气依旧傲慢嚣张：“本座该不该，用不着人神来替本座操心。本座要是不来，人神能想起那九代的前尘往事，能将体内混沌之力解封，能现在高高在上睥睨天下？本座为你开启神智，是因为答应了那叫白鸦的小子，他把一个叫昭素江的小丫头当他的心肝宝贝。你，该对他好点。”

素江无动于衷地听完，淡淡道：“本座是昭素江，也不止是昭素江，有很多事情的于情于理，不是表面看的那样。对一个人好与不好，也不是表面看的那样。至于对梦朔的白鸦，本座问心无愧，时间到时，他自会在本座这里得到他应得的回报。”

素江不再理会冥渊璇泽，而是看向伏跪在脚下不远处的舞冕，素江的目光飘飘渺渺落在舞冕身上，舞冕只觉全身渐渐漫上一层寒意，像是翱之国北境隆冬的季节，刺骨冰冷正在自己的身体上结茧，每一根茧丝都在切割自己的皮肤。素江道：“巫祝的舞冕，你是舞子泓的幼弟，奉现任大巫祝舞游之命，来杀祈桑女帝八池黎鹰，扶大驸马周吉上帝位做巫祝一族的傀儡，找寻身体陷入沉睡封印的神之素江并将她带回沌明之巅。不过今日，你任何一件任务都完成不了。”

舞冕双手手指深深插入地面，明明冷得发抖，却全身是汗，冰凉的汗自他额际淌下，流进他眼里，落在泥土废墟之中。舞冕努力平稳气息，艰难开口道：“吾神在上。明察秋毫。是舞冕无知，自不量力，求吾神宽恕舞冕，求吾神勿迁怒于全心侍神的巫祝一族。”不知为何，随着自己每多说一个字，舞冕控制不住的颤抖就多一分，他的记忆深处重新浮现出六年前的那一幕，年轻气盛的自己对走火入魔后的神之鹤风不敬，哥哥舞子泓为自己请罪，代弟受罚，而被神之鹤风斩了双腿。现在，舞冕再次感受到了恐惧，不过这一次，他无需记住了。

“你无需本座宽恕。”素江平淡的话音落下之时，空中噼啪一声的开天巨响，竟是一道闪电自狂风中凭空打来！所有人的心中被巨大的恐惧笼住，有人禁不住颤抖起来，有人则直接惊吓过度，被震晕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