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
草原,或者只有天地的大漠,去奔腾,他也有他的抱负,去为皇兄守护这万里江山,只做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臣。
此刻微风肆意,吹散了一日的燥热,他站在少年时最好的玩伴常来的地方,短暂的离开了现实,像是回到平康十四年前后,小南还在,他们皮的要死,半大的小子狗都嫌,闯了什么祸,都有阿奶和他皇兄兜底,也会对着心动的少女羞涩的说不出话。
就像此刻的感觉。
唐思的肚子不适时的响了起来,把李承远叫回了神,他低头看她,见她耳朵发红,忍着笑意,道:“先吃点东西。”
先前觉得自己饿的能吃下望湖楼,现下坐在一桌子菜肴面前,只吃一点点就饱了。
李承远倒是本就不饿,怕她自己吃不好意思,陪着吃了几口,见她说吃好了,便也放下了筷子。
两人出了望湖楼,不再乘马车,望湖楼正处闹市,此时正是长安城最热闹的时候,千灯照亮长街,各个酒肆内热闹非凡,还有色彩斑斓的夜市。
人潮拥挤,护卫们有意无意的走成一个圈子,李承远让她走在里侧,他身材英挺,整个人贵气不凡,也没什么人敢走得近。
街上卖笑的、杂耍的、卖艺的三三两两,让人目不暇接,唐思也是第一次看,却完全集中不了精力,二人走得很近,衣袖还会因为走路摇晃而撞在一起,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她心如擂鼓砰砰的跳,一边骂自己就这点志气,一边强自镇定装作不在意的随意看着两边。
李承远说:“前几朝,闭门鼓响起后,宵行夜游皆为禁。如此夜景是难以看到的,直到天元年间才松了此制。”
他负着一边手,抬眼望着眼前的灯火辉映和游人如织,说:“天元皇帝之前,我朝经历了几代君位的动荡,国力已大不如前,但天元皇帝任人唯贤,完善科举,励精图治,我朝盛世再现,夜禁也是在那时被消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唐思说:“在人治社会,皇权在制度之上,好的皇帝的确影响很大。”
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
李承远一时顿住,这句话里似乎有些让他触摸不到的东西,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唐思的声音又响起:“我不敢随便评价,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百姓,我相信你也是一个好皇帝。”
李承远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他从未想过这些,他困于皇位之上,困在皇兄的“道”中,一直以为他是不得不做,此时身处旖旎迷离的长安之夜,立于人群中,眼前是一片盛世光景,伴着唐思这句话,他似乎窥得了一眼皇兄毕生追求长安一片月。
她抬头望向头顶稀缺的月:“命运给我们的都难以拒绝,但既然给了你,怎么做只有你能决定。”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住,两旁的人流不息,嘈杂的声音一退千里,像是从远方传来。
她弯眼着眼笑:“我小时候就想开一家蛋糕店,做烘焙……就是我同你说的想要陈家的面粉方子做点心,是我很喜欢的事。但我的书读得好,我的父亲母亲认为我应该找一份稳定又体面的事情来谋生,他们的思想比较守旧,我那时还年轻,听了他们的意见,过着忙忙碌碌的生活,但做烘焙的梦想还一直在心底存着。”
李承远低头看向她,见她一脸真切,目光灼灼,他终于笑了,说:“好,你喜欢便去做。若有用得上朕的地方,自管提。”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以朕自称,知他是玩笑,但他语气低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认真。
唐思也笑了,脸上明媚比长街千灯,她嗯了一声,李承远一时失了神。
一路说着,似乎转头就到了驿馆,先前来时乘马车还觉得慢,现下走路倒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驿馆门前,静谧无声,宫灯轻晃,柔光洒落在她的衣裙。
李承远看着她的裙摆,一朵朵莲花肆意蔓延,渐欲迷人,他收回目光,开口说:“过几日我可能抽不出时间出宫来,你出门都要带着人,别让阿奶担心。”
抽不出时间,是什么意思?也没说要他出来陪她。
她的耳朵微微发红,说:“嗯,我都带着云芝和护卫。”
李承远还站着,不说话。她心里像有一壶清冽的酒,跟着晚风吹动他的衣摆一摇一晃,她轻声说:“时间也晚了,你……回吧。”
李承远嗯了一声,有人牵了马过来,他翻身上去,眼里带着笑意:“祝你我都得偿所愿。”他的愿是什么,他不需要去想,前路漫漫,唯有此心。
言罢,未待唐思答话,猛地一拉缰绳掉转马头,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