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

天光消散于暮色，余书辰望着窗外的灯藏于深深的楼阁庭院中，最终还是下了楼。

这个客栈的位置很好，看得出卫弈费了些心思。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这里离方府挺近。

在余书辰出去到街上转转的时候，方敛秋从长街尽头的方府踏出门槛。

她不经意间瞥过四周，发现方敛秋向她招手，向她走过来。

嘴角带着笑意，狭长的眸子眯起来，里面微微漾着灯火光，和煦而温暖。

不得不说余书辰还是很吃这一套温暖而热烈的笑的。这样的笑容总能给时常处于阴暗处的她一种还在被阳光包裹的感觉。

那笑容在向她奔跑着靠近，可她却选择了远离。毕竟是相斗了三年的人，让她对方敛秋一点芥蒂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余书辰甚至在某些时刻还想着怎么利用他。

方敛秋那双浅浅淡淡蕴着微笑的眼睛望着她。

其实当凌复在街上喊出“余恪”二字时，方敛秋觉得他一切不可能的猜测都被印证了。

初见时的对视，略带防备和互不服输的眼神；骑马扬鞭驰骋在河畔，那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生于奉运却晕船，在栏杆边上的倔强和孤寂；抑或一个人的字迹会变，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坚韧以及提笔时的姿势却难以改变。

至于余恪为什么会成为青梧门的弟子余书辰，方敛秋对这种情况有一些了解。

之前在颂月寮求学问道时，从书库里见到过一部颂月的独门秘法。那秘法用蛊来牵系一个人的魂魄和躯体，把婴幼年时期人的魂魄分离，可将一部分魂魄寄托在特制的可以随年岁长大的傀儡上。

这样就会形成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魂魄少的那个躯体会有一些痴傻，而以傀儡做身体的那部分则会有一些虚弱。当一个躯体死亡后，提前种好的蛊就会牵着其中的魂魄去找另一具躯体，其中会花费短则一月、长则半年的时间。这样的话，一个人看起来就会有两条命。

这门秘法里面的要求近乎严苛，蛊必须得已有十年的培育时间，还必须有可长大的、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傀儡，更要有两个修为高深的人的血液为引，那本书后面还有两页被人撕掉了。

虽然方敛秋没有见过颂月寮有人使用过这门秘法，但余书辰有很多点都能和这门秘法对上。

二十年前左右，颂月寮中唯一能用出这一秘法的，应该就只有寮主杜明仪了。

可是杜寮主会同余姑娘有什么关系呢？二十年前两人应该说是互不相识，要知道这门秘法是能为人提供第二条命的。

然而两人不认识，但杜寮主在与余姑娘初见时会送她一条手串。

“方公子？”见他恍惚在思考什么的样子，余书辰叫了一句。

温和的光从方敛秋的眼睛里面溢出来：“余姑娘找好客栈了吗？”

余书辰：“已经住下了。”

方敛秋笑，话语里有一些踟躇：“如果余姑娘现在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那我可以邀请余姑娘一同去夜市吗？”

周围看不出一点能有夜市的迹象，有余书辰疑惑：“这里还有夜市？”

方敛秋点头，笑道：“余姑娘刚来这边可能不知道，京城的夜市在城东，是特意划出来的一块地。”

一面走着，一面侧着身子同余书辰讲话。

“京城鲜少有可以进行玩乐的地方，城东的夜市算是比较大的。可能是白日里太多琐事压着人，所以不少人都恨不得在这里醉生梦死过一晚上。”

眼前一片灯火通明，熙熙攘攘，人只要一挤进去就没了影。

余书辰眼睛闪了闪，之前装浪荡子时最快活的时光就是一个人在夜市里逛游，不用回余府挨板子受白眼，也不用秦楼楚馆闻着一些腻了的脂粉味。

后来和凌复谋划怎么篡权夺位后，就少了去夜市里闲逛的时间。

“我们过去吧。”快步走向人群，感觉袖口一紧。余书辰回头。

方敛秋不好意思牵住喜欢的姑娘的手，只轻轻地揪着她的袖角，见余姑娘回头看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这里人太多，我怕我们走散了。”

他微低着头，脸映着灯火光，面部线条流畅而英朗，剑眉如乌墨，狭长而上挑的狐狸眼，瞳孔里面是碎光包裹着的她，这是余书辰第一次以一个女子的态度看着方敛秋的面容。

怎么说呢，还挺好看。

余书辰别过头，她发现自己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对长得不错的人的包容性比较强。如果抛却当初对立时的偏见，她倒觉得方敛秋这人还是挺适合做朋友的。算了，袖子就给他拉着吧，毕竟方敛秋又是个容易迷路的。再说，自己又不是什么矫情的人。

“那就这样走吧。”

方敛秋跟在余书辰身后，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注视着她。

街上卖吃的小摊占多数。焦色的糖丝拉出的糖画栩栩如生，煎炸至金黄的糕点有着芬芳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