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好好道别(上)
“那个……你好。”
……
“在吗?”
……
“莫西莫西?听得到吗?”
……
天上有滑稽脸的乌鸦衔着无数个点飞过,堆满医疗设备的白色空间内,面容憔悴、顶着蓝发鸟窝头的女孩正独自对着空气持之以恒地自言自语,头顶顶光打下的投影遮住了她的眼睛。从远处看,神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这个房间除了她以外能称为生物的只有龟缩于办公桌犄角旮旯、一盆快枯死的仙人掌。植物不可能开口说话,那她究竟是在和什么对话呢?
十分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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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视了后半段指向性有些强的话,知雪再次向家入小姐表达了谢意,并信誓旦旦地许诺会尽自己所能报救命之恩。她原本想坐起来鞠躬示意,却被一身的监测装置困在了病床上。
“不用不用,我救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要报恩你还得排队。别再滴着一身血地被人横着送到我面前就行了。”
家入小姐俯下身按住她,示意她多躺一会。随即麻溜地拔掉她身上的输液针头和杂七杂八的装置,顺势全抚到一边。
知雪乖顺地配合,一会抬左手一会按指示翻身,像个任人摆弄的木偶娃娃。
注意到女孩亲昵又好奇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的下半张脸上,家入小姐用舌尖顶向可乐味棒棒糖,把它挪到了另一侧,语气淡淡:“戒烟了。这两天稍微有点忍不住,你要吗?”
还没等她回应,她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放在女孩枕头旁,随着动作垂落下来的发丝冰凉又顺滑,轻轻贴过她的右侧脖颈,带着好闻的栀子香波味,又马上不留情地溜走。
“五条被上头的人叫去汇报了,等会应该会回来。他在那信誓旦旦敲定了你已经是高专的学生,我觉得你还是亲自跟他沟通一下比较好。”
高跟鞋的笃笃声敲击在地板上,大姐姐把两边围住她的帘子全都拉开,从一旁的办公桌上拿起一摞资料推开门准备离开。
“你自己先一个人好好想想,我去交个报告。手机放桌上了,我的邮箱在那堆文件夹里能找到。有什么想吃的发过来,一会带给你。”
拉开门时,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和知雪目光相对,褐色眼睛在白炽灯下闪着狡黠的光:“对了,不用担心。警察那边打点好了,和你学校请了病假。”
绰约多姿的身影彻底被墙壁阻隔,静寂从天花板罩下,半晌后,女孩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不算空阔的医务室里回荡着她低声的呢喃。
“喂喂喂,听得见吗?到底是什么代价啊。”
她实在是在意濒死时那段奇妙的经历,特别是那个不明正体的东西说话只说一半,是个彻头彻尾的谜语人。
一开始她还觉得对方是自己压力下精神崩溃后新生的人格,这时仔细一想,人格分裂患者的数个人格间是不能同时现身并且进行对话的。
她的症状更像幻听。
可是真有那么巧吗?五条悟救下自己的时机未免太准了吧?
忍着尴尬数次和空气对话,语气从低声的敬语一路直转到大骂出声的粗口,异常的电流声还是没有半点要现身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尴尬得出现了错觉,一阵类似红豆汤的香味徐徐袭向面门。女孩的注意力被腹中传来的闷响分散,她耸着鼻子试图追寻气味的来源,意外地和窗外栖身在树冠上的两只肥麻雀对上了视线。
两坨毛乎乎的鸟鸟团正你依我浓、情浓蜜意,四只黑芝麻一样的豆豆眼里闪过不赞同的精光。
不好意思打扰了。知雪默默在心里道歉,撤回目光打算收拾收拾下地觅食。
“早上好————终于舍得起床啦小知雪?”
看来不是错觉,一颗笑嘻嘻的白色羽毛球未经允许就挤进了医务室的门。随他一起不请自来的还有数个大大小小的礼品袋,和她床边围了一圈的器械一起占满了本就不大的空间。
“……早、您好,请问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哦。”
“刚刚?”
……也就是说,她之前用来试探的那些话……
“是啊,敷衍完老橘子们就收到硝子的信息说你醒了,马不停蹄带上特产就赶回来了诶。话说刚刚好像是听到有些奇奇怪怪的动静……”
“您没听见。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