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恕我拒绝(上)
玻璃杯壁上结出了细细密密的水珠,它们靠近后缓缓拥抱在一起、然后沿弧线滴落,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只要暖气仍在隔绝室外的寒风,这样的情景便一直持续下去。在那些透亮的半球体上,知雪看见了无数个自己的倒影,一如往常几百个普普通通的白日:她身着音驹的校服,左边刘海上别着可爱的各式发夹,今天是鳐鱼图案;清晨绑好的头发早因一天内七七八八的活动变得凌乱无序,姑且算是安分地垂在背后。接着水珠化成一团,突兀地扭曲着映照出她向下沉的嘴角。
“所以呢,让我听听你的复仇计划?”
啊、圣代化了。知雪仍然凝视着那杯他递过来的冰淇淋,心不在焉地回答。
“……想想也知道那种东西根本不现实吧。”她眼皮一掀,瞟了眼五条悟的脸色,他还是那幅乐呵呵的样子。
“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呗。第一时间想到的人一个也打不过,虽然是很想把让我做这种梦的混蛋丢进臭水沟啦,但对他的身份之类的毫无头绪。计划顶多是周末去神社多扔几个硬币,祈祷神灵能让我远离你们这群咒术界的祸害、顺带诅咒一下罪魁祸首这样子。”
知雪捏住木勺,把流下来的巧克力酱和化成软哒哒奶油状的冰淇淋往顺时针方向一通乱搅,最终定格成乱七八糟的深咖色漩涡,像是什么美术馆展览里才会有的现实主义作品。这才着手往漩涡正中心猛挖一大勺,开始徐徐品尝。
面前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绷带绑了回去,一头雪白的头发又神奇地朝天竖了起来,他把下巴抵在交叉的双手手背上,用上了类似童话里仙女教母一样的语气:
“与其求助于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看看眼前哦。你面前就有个超强的——五条神明大人。锵锵锵!来许愿吧。”
化掉的巧克力圣代甜得舌尖发麻。过甜的甜品果然是邪道,只有不甜的甜品才是好文明。她在内心吐槽着,根本没把五条悟的话放在心上,只象征性地迎合道:“嗨嗨嗨~那么请超强的神明大人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在校门口直接被大家的视觉焦点叫住并拽走这种尴尬的体验本人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诶——真的假的好过分,没别的愿望了吗?”他歪着脑袋表达疑惑。
“嗯,真的。”知雪垂下脑袋,任由散下来的发丝挡住视线,言语间是刻意的恳切。她不敢直视他的脸,怕一瞬的动摇会影响自己的决定。她想起那段突兀的记忆里,自己面对曾经的班长盛情邀请而心软应允的瞬间,只是一霎的偏差,命运就疾驰向打满不幸、疼痛、死亡标签的对岸。选择无关对错,但实质上确实司掌着“导向不同道路”的天平。
而此时此刻,正是至关重要的岔路口。
气氛有些停滞,在把面前吃剩了一半的抹茶雪米糍盯出洞之前,对面终于有了些反应。是衣物面料互相摩擦和椅子略微移动的响动,听上去像是五条悟直起了上半身,紧接着是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
看来无趣的对话到此为止了。她用力眨了下因久睁而干涩的双眼,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本该如此,其实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五条悟非要拽她来共度像模像样的下午茶时光意欲为何。如果只是判断她究竟有无咒力,只需远远地用六眼看一眼就能实现,这是他高专时就能做到的事。要是为了确定她对梦境的体验情况以及和背后之人有无勾结,刚刚就已经得出结论了才对,或者随便派个辅助监督来审问也能做到。
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然而话语中的内容却和自己预计的截然不同。
“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要学会找大人求助啊,小朋友。”
知雪楞楞地抬首,双唇嗫嚅了几下,但还是一个字都没能吐出。他看上去有些无奈,白色绷带掩去了大半神色,按理说应该什么也看不出来,可知雪却不知为何感觉他有点生气。
“你还没到那种能把内心藏得严严实实的年纪,干嘛不直截了当地说自己很害怕啊。以为偷偷摸摸抹眼泪就没人发现了?眼圈红了哦,搞得好像在欺负你一样,就算是我也会有愧疚心的啦,虽然只有一点点。”
嘴上说着会产生愧疚心理,实际上表现得像是一点没有。在不近人情地揭露女孩子小心翼翼隐藏的另一面后,五条悟继而伸出手直奔她的脑门,半路又不着痕迹地改途转向她的头顶,收敛力道轻轻拍了两下。
女孩的发质细软,可能是正值青春期的缘故,肆意生长的碎发格外多,毛茸茸地支棱在头顶各处,摸起来手感略有痒意。还有束格外显眼的呆毛,他方才就是直奔那下手的,没想到它挺立的姿态如此顽固,被外力压下去后又不甘示弱地弹了回来。而往下一瞧,知雪正用幽怨的目光和他视线相对。
“小朋友?我成年了谢谢。”
“?对我来说就是小朋友啦,可能因为童颜看不出来,但我可是正值27熟龄的靠谱大人哦!”
“刚刚发现你的小动作了,哪家27岁的大人会兴致勃勃地想要弹小辈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