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之二
她又是这样,时隔很久才回来了。明明是个巫师,却总穿一身明亮的镶金边的白袍子,东方的鳖精这样想。
她随便跟它打招呼:“你醒啦?巧。”一边把什么东西取下来,叮叮琅琅扔进房间中那个大首饰盒里,两声。
它迟缓地点头:它是一只特别巨大的鳖。
这个巫师的巢穴靠近海边,它之前有一次想睡个觉,醒来就在这里了。那一次醒来还是两百年前,他发现自己被奇怪的绳子绑着,拴在这间简陋的房子外面,海水的潮汐最多只能没过它的前掌,空气里是让它干渴的咸味。
那个女人还是穿着如今天一样的白袍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它:“你就是‘鳖’?我听游历东方的诗人说你们能活很久很久,你多少岁了?”
苦于不能言,它只能在心里冷然道:吾已有一万两千四百八十三岁了,还不速放吾归去。
对面的女人掐着手指算:“虽然别人老传我和奥丁是同一辈,但我怎么还是比那个老祖宗年轻些吧!明明如今还没满六十万岁呀!怎么能乱传女孩子的年龄!”好像有点动气。
转而心平气和地问它:“你多大?有二十万岁没有?”
“我从前没见过鳖,没经验不好估岁数,要是说小了您可也别往心里去啊。有二十万岁吗?有就上下动动脑袋。”
鳖头不敢妄动,甚至有点想冒冷汗的感觉,尤其对着对方忧心忡忡的眼神。它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特别、特别强大的女巫。
女巫怀疑它是听不懂,仍然摸不准它的年龄,请了人来看。来人说它至多八千岁,把它气的够呛。女巫听说了很失望,之后就一直拿对小婴儿的眼神看它了。
“算了,之前也没见过,看你挺特别的,先跟着我吧。小玩意儿。”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它成了这小破房子的一只留守鳖。
前五十年她还闲的要命,它出于敬畏,也不敢像从前一样没事就睡觉,她有时会来找它说话,带了些它看不穿的目的,有时就只是闲聊。走时总送它一壶据说来自东方的海水。
她诱导它,先用一些诸如灵魂的尽头、生命的意义之类的大话把它打蒙了,然后循循而谈:“龟龟,其实八千岁也不久了。我听说这个年纪的动物在西方就只有星座了。”
“我活到五千岁时就觉得没意思了,咳。”
“或许,你有没有想过用你的生命做些别的事?你看你现在一天就知道睡觉,懒死了!”
“比如,比如......”她说不下去了。
它懒懒抬起眼睛,它也有着巨大的眼皮。
她看了它一会,烦躁地把头发揉乱:“算了,没什么。你还是睡觉吧。”
她离开得匆匆的,这次忘了给它海水。
比如?比如什么?或许是献祭?不过是东方记载的把戏。鳖精心里想。它好像有点知道自己的作用了,把身子缩起来。它是一只特别聪明特别珍爱生命的鳖。
她不提那件事了,不过还是常常来。对着它说闲话,九世界里,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好歹也活了那些万岁呢!她有时候也自言自语,有时候还会喝酒。
“龟龟!”她喝醉了。它缓步往前走了一步,让她能靠在自己巨大的鳖壳上。
她喜欢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死了,很可怜的。
她并不是想说服感动它的那种告诉,是她喝醉了,不小心说出来的。
它是一只特别善解人意的鳖,它猜想她可能从哪里听来了什么复活的秘法,但是献祭真的只是东方传说的把戏啊,它用自己一万两千五百二十八岁的生命起誓。
和她相处久了,原来天天睡觉也没关系,她从不介意。她开始变得忙碌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它觉得自己舒舒服服地睡了好久,其实还不过百年。
这一次它是被她的哭声吵醒的。她哭泣的声音明明不大,为什么格外扰鳖清梦呢?
它从鳖壳里探出头来,看见她伏在一个男人身上抽泣。男人已经没有了生息,空中漂浮着难解的符文,中间是一个小小的金色罗盘。
唉,又死一个。她真可怜。鳖想,这又是一个她喜欢的男人?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她用法力留住了他的身体,就存在这间小屋里。
然后她赶它走,把原来栓它的绳子完整地放到它面前,示意它可以走了。她还是笑笑的:“鳖,我用不上你了,你走吧,你自由了。”
她送它的离别礼是比东方最大的湖还要多的海水,可是它不想走了。
它在原地把手脚都缩进壳里,决定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先睡上个很久很久的觉。最好醒来时奥丁都没有了,她也离开了,它是世界上的最长寿者。
她倒是无所谓,看它要睡,自行走了,她现在有许多可忙碌的。它怀疑她再也不回来了,直到确信那个她最爱的大首饰盒还没有搬离,它才放心。
不过她这次真的很久很久都没回来,害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