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这酥山,你是在哪里做的?”
冷世安抬眸看着她,小娘子的眼睫轻轻地快眨了两下,略有些惊慌的神色一闪而过。
“是在王妃旧宅里,那里的管家宽叔存了冰。”阿英实话实说,觎了一眼冷世安,反问他:
“恭王爷来茂县了,他的母亲也是茂县人,阿兄可认得?”
认得谁?王妃吗,还是恭王爷。阿英没有说明白,冷世安摇摇头,这两位是皇家的人他怎么可能认得。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
其实冷世安敏性如斯,上一次阿英回来他就察觉到她有些不高兴,那一日是她接下王妃旧宅活计的第一日,据说酬劳翻了好几倍,可是她眸中却不见喜色。
之后,只要是去一次王妃旧宅,阿英回来总要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上一会儿,颇有异,今日虽没有一个人待着,但是她提及王妃旧宅的事,提起恭王的时候,冷世安总能感觉到她的不安和心中隐藏的忧惧。
“阿英。”冷世安看着他,透过晚霞,他眸中的浓黑在霞光的映衬下也变成了墨蓝色,就像晚间的天空,缀着点点繁星。
“如果王妃旧宅的活计让你不舒服,索性同姨丈说,不要勉强。”
阿英怔愣,他看出来了。都怪自己掩饰得太潦草了,也不晓得在担心些什么,总是觉得心中惶惶。可是,活计就快做完了,做完之后此生都不会再同南絮有瓜葛了。
“没什么,王妃旧宅太大了,许是活太多,累着了。”
她找了一个借口搪塞过去,不想让他看出端倪,本就是还没有发生的事,何必提前焦虑。
暮食之后,冷世安仍旧坐在书桌前,合书背诵,提笔写字。
手边放着荣娘为他准备的祛火的清茶,前味微苦后味甘醇,最是夏日夜间解困祛暑的好东西。
抬眸望去,他的房间里又换了新的瓶插花,那是阿英的新作品,叫“点翡”,是在各种苍翠的绿色阔叶草中插了一朵娇滴滴的红色小花,娇艳不失清新,不落俗套,倒是很有新意。
还有一瓶小小的,她取名叫“芬芳肆溢”,没有绿草的衬托,全是各种被剪去了绿叶的花枝,开得争奇斗艳,分外热闹,那香气随风飘散,满屋子里淡淡的宜人气味。
夜半时分,这些已然成了他疏解压力和疲乏的良药,看上一会儿,眼睛舒服了,心里也澄明敞亮了。
岁月静好,安心守静,外头的更夫敲了梆子,子时了。
这时院门上响起了不轻不重地叩门声,还在院中纳凉的一家人赶紧去开门。
来人是名男子,瘦高的个子看上去有些单薄,眉目浓烈,表情严肃。一袭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面色发白,约而立之年。
姨母和姨丈看到来人格外惊讶,很快又转为惊喜,赶紧将那人请入院中,朝窗下的少年招手:
“世安,过来。这位是白先生,教你读书的先生。”
蒲泉之搓着手介绍,脸上笑开了花。说起这位白先生,请的可真是不容易。
夫妻两个为了给冷世安找个合适的先生,前前后后拜访了好几家私塾、书院,也见了好多位先生,他们的担忧很现实,孩子性子冷,不喜多言,受了委屈也只会憋在心里,可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怕先生会给他造成压力,让他觉得不舒服。
还担心先生会不会嫌弃孩子的腿疾,毕竟这样的状况,日后的仕途之路定然不会顺畅,先生招学生都是寄予厚望,谁都不愿意招一个日后没有前途的学生,白白浪费时间。
这位白先生是县里许多私塾、学堂的学官推荐的,人很有学问,但就是脾气古怪,不入书院只授私课,据说对学生也是百般挑剔,没有眼缘的一概不教。可是何为眼缘呢?二人不解,那日得了先生的话,容后考虑,若是择日登门,则一切可谈。
就这样又等了好几日,眼看着不抱希望了,谁知先生竟登门了,虽然是在这半夜三更,多少有点不走寻常路,但,也算是心中的大石落地了。
冷世安恭敬行礼,对方亦是认真回礼。
少年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挑剔和审视。
荣娘和蒲泉之忙着要去准备六礼束脩,被白先生打断,道:“还没到行拜师礼的时候,师生讲究缘分,不合则只能作罢。”
说着,他提起长衫的前襟抖了抖,缓缓落座,“我今日就是来看看。”
来看看?荣娘和蒲泉之有点傻眼。这半夜三更地到人家家里就是去看看,可是,要怎么看呢,就这么看吗。
一道凌厉的目光射过来,二人怔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赶紧上了茶水避到了阿英的房间里,扒着门缝听动静。
院子里燃着灯,白先生坐着,冷世安在他对面站得笔直。
白先生打量了一眼少年,身形俊逸,腰脊笔挺,眉眼淡雅透着疏离和读书人特有的清冷,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是浸饱了墨香的高华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