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
整个世界静止,眼前一道强光,晃眼刺目,只余耳中冷寂的风声。
一声闷响,什么东西重重坠地。冷世安觉得右腿上一阵剧痛,肌肉痉挛一般狂颤不止,随之而来的便是“噗”的一声。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自己躺在姨丈的花园子里,身旁趴着东子,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匕首上鲜血淋漓,那条蛇已经被他砍掉了脑袋。
血水蜿蜒流入泥土里,红黑一片,日光下格外可怖。
他想道谢,无奈喉咙干痒,说不出话来。腿上被蛇咬过的地方,眼见着隆起小包,进而污紫发黑。
阿英被吓呆了,顾不得方才摔伤的膝盖,一瘸一拐地奔过来,扑在他身前,泪水盈满眼眶,一张小脸吓得惨白,两只手颤抖着想要去触摸他的伤口,却又不敢,一双手停滞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的冷世安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眼神迷离,身上、地上都是鲜血。他看着她,努力牵动嘴角想挤出一丝微笑安抚她,就像上一世一样,他临死前将她抱在怀里,阿英一点一点感受到他的颤抖和冷却。
恐怖的一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阿英的哭声变了腔调:
“阿兄,你不能死啊,你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啊。”
“你答应过我的,你得听我的,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小娘子哭得撕心裂肺,手上蹭满了泥土又抹到脸上、衣裙上,狼狈不堪。
“阿英。”冷世安努力提高声音,盖过小娘子的哭声,想让她冷静,“这蛇没有……毒,不要哭,去拿药,给我上药。”
他的伤并不深,那条蛇在咬上他的那一瞬便被东子宰杀,只是方才那一幕太突然,心有余悸觉得腿软,脊背出汗,整个人躺在泥土地里使不上劲,起不来。
阿英听到他的话,怔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跑回房间捧出竹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哆嗦着双手先挤出他伤口上的污血,然后用清水清洗一遍,这才翻找药水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脸上挂着泪,眼睛哭得通红,心里却已冷静下来。
真真是吓坏了。
东子虽摔了一跤却并无大碍,身上沾了泥和血水,爬起来拎着被斩杀的小蛇和匕首去找那群罪魁祸首算账了。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艳阳高照,这会竟盖上了浓云。一阵风吹来,空气中夹杂着湿气,要下雨了。
“能起来吗?”阿英的嗓音依旧有些沙哑,扶着冷世安的胳膊站起来。
“没事,已经不疼了。”少年的额角还有汗水,脸上却挂着笑。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往屋子里去,却听到院门外传来的声音。
一辆精美的华盖马车停在那里,院门洞开,能看到车上走下来一位锦衣华服且极有风度派头的小郎君。
他一身绣暗纹缠枝莲金色锦袍,腰束墨绿色皮质腰带,上垂挂着上好的玉佩、香囊,发冠也是金的,通身的气派和富贵。
小郎君打量了一眼二人,蹙着眉也不说话,倒是一旁的随侍开口道:“请问,这里是冷世安的住处吗?”
冷世安朝他们看过去,来人分明是认识的,他们也看到了他,可仍旧发出这样的疑问。
一刹那,阿英感觉到了冷世安的停顿。她本来扶着他的胳膊慢慢地走着,可他在看到小郎君的那一刻,将胳膊慢慢抽了回去,垂在身侧的手捏起了拳头,他垂眸不语,脸上越发显得惨白。
对面的小郎君却大步走进院子,站到了他们的面前,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鄙夷。
“你阿娘果然在撒谎,难怪那日她那样自告奋勇,原来是将你藏到这里了。”
“重霄。”
冷世安艰难开口,却被那人打断。
“别叫我,你不配。”
看着这个傲慢的人,阿英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字——冷重霄,燕国公府长房嫡子,冷世安的二弟。
他的父亲是国公府长房长子,也就是现在继承爵位的国公爷、冷世安的阿爹冷伯庸,母亲亦是出身世家大族,冷伯庸明媒正娶的原配大夫人袁氏,其身份尊贵自不必说。
上一世的冷重霄从他爹手里继承了国公府的爵位,阿英见过他一次,彼时的他已长成,长眉细目,身形瘦高,皮肤发白,自带一种病态,看上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样子。那是阿英第一次见到冷重霄,也是最后一次。之后便听说他身子不好,总是疾病缠身,继承爵位后没几年便去世了,那时的国公府已然没多少人了。
一个曾为国建立功勋无数的世家大族,在两代人的手就此陨落。个中细节阿英不记得了,可是为何眼前的人说惠姨娘撒谎。
“二弟。”
身边,冷世安低低叫了一声,唤回阿英的思绪。
“都说了让你别叫我。”冷重霄提高音调,声音中似有怒气,“你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怎么会活到现在,苟且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