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轿子吃饭不可，可孟叔却三缄其口，甚至将所有东西收了起来，摆出从此再也不碰的架势，怎料今日又拿了出来。

六娘拿起那当中精巧的二十四锁。

“孟叔又开始摆弄这些东西啦？孟叔的手可真巧，这二十四锁好漂亮，六娘实在太喜欢啦。”

孟叔吃吃笑了两声“我年纪大了，再不碰这些劳什子，那个玩意儿是简之做的，六娘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六娘动作一滞，她从来未见过孟简之做木活，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

小女娘正在炭火旁，拿着精巧的锁发呆。

一阵寒风卷过来，炭火星随风雀跃起来，六娘微微侧过身去躲火苗。

她向寒风卷来的地方望去，孟简之挑起帘子，风携着雪花卷过来，他显然也冻坏了，呵气重重，素白的脸上此时已然通红。

六娘没想到他竟会这时回来，她头一回这么久没见过他，他分明没什么变化，可六娘却总觉得比往日更清冷消瘦了。

大概是有些诧异，孟简之的视线略显僵硬地在六娘身上停了一瞬，又落到她手中把玩的木锁上，眉头轻轻蹙起来。

随即状若无人的转过身，仿佛未见到她一般，放下帘子，将门闩好，自去放他的东西。

“阿爹，我回来了。”

“六娘送的腊八粥快喝些，可冻坏了？”

“不必了，在外面吃过了。”

孟老爹犹豫着道“你这孩子，这可是你老师特意嘱咐六娘送来的，山长家的活计虽是个好差，可山长为人刻薄，又一向与顾兄不善，你还是莫要与他家走得太近。”

孟简之轻应了声“不过是挣些银两罢了。”还是端着粥喝了两口。

六娘见他回来，便欲逃离，可这会儿孟简之已将视线转到六娘手中的木锁上，末了，终于开口。

“阿爹，那木锁我还有用，尚不能送与旁人。”

这话虽是同孟老爹说的，可却是说给六娘，数日不见，头回与她说的话，便是这话，六娘动作一滞。

“什么劳什子也值得你稀罕？”孟老爹显然是被孟简之的态度气着了，砰地一下拍了桌子，连六娘都吓了一跳。

六娘原将木锁放回几上，她也不去看他“孟叔您别生气，我不过是拿着玩玩罢了，要这东西却并没有用，时候不早啦，阿爹还等着我呢，我该回去了。”

“六娘，且慢。”六娘还未及到门口，却被孟老爹叫住、

“六娘，咱不要那小子的劳什子了，孟叔有样东西要给你。”

六娘慌张推拒，却见孟老爹已将一个木制玲珑的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精致的银锁，是小孩子百日时惯用的长命锁，可却比她往日见过的要小巧玲珑，格外精美些。

“六娘，你看看这枚银锁你可还喜欢？”说着孟老爹便将锁子塞在六娘手中。

六娘一眼便知这东西金贵万分“孟叔，这银锁真的好漂亮啊，六娘喜欢，可这东西太过珍重，我不能要。”

“这是简之他娘自小带的，这么多年颠簸流离，东西遗失七七八八，身边已没什么好东西，只这锁子我藏着，孟叔一直想把这个东西给你，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你且收下，也算孟叔谢你这些年不辞劳苦帮孟叔医腿疾。”

六娘呆看着这枚银锁，她万万没想到，这是简之母亲的遗物，更被孟叔如此宝贝。

她抬头看向孟老爹，老人家容色诚恳，并非在玩笑。若说送与她有什么深意，可看起来却像是孟叔一时兴起。可若说没有深意，这东西未免也太珍重些。

六娘回头又看了看孟简之。

孟简之本注视着六娘和孟老爹，此时却收回视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他没说话，便是没反对，可六娘仍然不敢收。

小女娘慌忙摆手“孟叔，这银锁六娘不敢要，孟叔且先自己留着，也是个念想，送与六娘，倒是糟蹋了。”

孟老爹见六娘这么说，只得吃吃笑了两声，且由她去。

“睹物思人，也不过暗自伤怀罢了，若是能送与六娘，倒也是了却我如今的一份心事。不过六娘既不收，那暂且罢了，六娘回去吧，代我向你阿爹说声谢。”

“嗯，孟叔早些休息。”六娘笑盈盈向孟老爹摆手。

“简之，去送一下六娘。”

“不必啦，不过三五步路就到了。”

娇俏的声音在耳旁散去，屋内又卷起一阵寒风，似比之前更冷清了些。

孟简之放下手中腊八粥，他抬头望了望外面纷扬的大雪，院子里早已没有了那抹娇红色的身影。

他突然觉得有些冷，这大概是他过过最冷的一个腊八节。

“爹不该把那东西送与六娘，那是娘留下的唯一念想。”

“人还能靠着一份念想活着不成？”

“为何不成？”他活着就是为了一份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