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静夜沉沉,一枚冰莹雪片落在六娘的唇边,六娘轻轻舔舔舐掉唇角冰凉的触感,她扬起头,溶津着冷意的明月依旧高悬。
又开始落雪了,她将身上的小袄又往脖颈处拢了拢,小心地迈着步子,短短几步路被六娘走得甚是迟缓。
她想了想,自从认识孟简之之后,她似乎从未与他争执过,更从未与他僵持这么久不说话。
聒噪而又热情的小娘子,能坚持到今时今日大抵是真气着了。
可若说想不想他,六娘骗不了自己,她是想的。
卯时她听到孟家门扉轻动,她便在想是孟简之去读书了。
申时听到门闩落下,便知孟简之散堂回家了。
甚至她去卖酥酪的时候走过孟家的院子,便习惯性偏头望一眼,哪怕并不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形。
可她还是不愿意见他。
不止是因为他不问缘由,不分黑白地责怪于她,让她伤了心。
更是因为六娘发现,若是自己不黏在孟简之身边,他便真的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大半。
另一小半则是隔着这堵薄薄的砖墙,偶尔传来的声响,这间或传来的声响细弱不明,竟成了六娘与孟简之唯一的牵绊。
六娘也曾辗转于榻前,想着他也许会来找她问清缘由,也许会来主动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持。
可过了几日,六娘便发现,窒息的只有她,对孟简之而言,却似乎无事发生。
他果然从来不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经过这次漫长而难熬的僵持,六娘再次被这冰冷的事实,打得丧了气。
他二人的关系从来都是依靠六娘的一腔热情维系,六娘也并非是今日才发觉,但往日她并不会放在心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些时日,六娘越来越为此苦恼,心底隐隐作痛,于是越发没有勇气去见他。
青砖错落的巷子里黑黝黝得,只有各家门前燃着的油灯明着火,指引着暗夜中的过客。
孟家门前悬挂的这盏灯幽光格外微弱些,木门上木漆已然剥落大半,父子二人显然没有要装点门庭的心思。
见门扉半掩,六娘迟疑了一些,腾出一只手,将门轻轻推开了。
孟家与顾家相同,都是低矮的砖土搭建的房舍,院子的草棚堆放着孟老爹砍来的新柴。可与隔壁顾翁戎处相比,孟家总显得过分清冷了些,尤其孟叔同孟简之都是寡言少语的人,这分冷清无意间让院子显出几分破败。
但六娘显然对这冷清并不意外,她叩了叩屋门“孟叔,您在家吗?”
过了半晌,便听到屋内门闩落下的声音。
孟老爹探出头,“六娘?快进来暖和暖和,外面是不是又落雪了?”
六娘随着孟老爹进了屋。
“嗯,外面又开始落雪了,不过我不冷的,您瞧,大娘给我的袄子多添了两层里子呢。啊,我倒是忘了,阿爹让我特意来送腊八粥给您呢,这会儿还热着,您快用吧。”
小女娘娇俏的声音仿佛一团温热的火苗,瞬时将这空洞冷清的房间里填满了热意。
她将粥盅从食盒里取出来,端给孟老爹,她四处打量了一圈儿,才发现孟简之确实不在,六娘惴惴了一路的心,陡然一放,却又忍不住好奇,孟简之怎么此时还未归。
“六娘多日没来,快与孟叔坐一会儿。”
六娘见孟叔温了茶,竟不好立时便走,只得坐在榻边,将手放在炭盆旁,暖融融的火炭将六娘的小脸晕烧得通红。
“孟叔的腿近日还疼吗?汤药可用完了?用完了,我再去配与孟叔,孟叔靠着双脚挑轿,时日久了得要好好养护,冬日里不要再去拾柴火,若冻伤了便糟糕啦。”六娘笑盈盈地望着孟老爹。
“那柴火是简之去拾来的,简之每日给我用药汤浸泡擦洗,今年的冬天脚上格外好受些,多亏六娘的汤药,倒是格外有用,六娘若是愿意,竟还可以做个小郎中呢。”
六娘嘴角的笑意更浓些“药食不分家,六娘在这两样上的手艺还不及阿爹和大娘半分呢。”
药能治人伤痛,食可令人解忧,若是能让旁人欢喜,六娘也便更开心了。
孟老爹将那粥抿了两口,继而三五下吞咽着“孟叔喝过这么多粥,属六娘熬的粥最香,只可惜简之今日去山长家未归,没这口福。”
“孟哥哥去山长家了?”
孟老爹点点头“说是山长家需要他和几个学子去拓碑,另做些抄写的活计,可按日结工钱,回来的便格外晚些。”
六娘哦了一声,亦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歪头,发觉一旁几上散落着许多她见都未见过的木作工具。
六娘一向知道孟叔善于木作,这屋子里的木桌椅都是他亲手做且不说,六娘却见过他做的梅花锁和雕刻的几案,形式纷繁复杂,质态温和淳朴,做工极其细致。
小时候六娘亦曾好奇为何孟叔有如此手艺,非要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