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
老邢头看向景宸的目光诚恳服从中又带着恐惧,他看上去像是不知道自己此时除了求饶还能再干什么,景宸让他停下,他只好僵在一边。
景宸冷漠的语气中明示着他显而易见的厌烦:“我先前说了,我若真要你这条贱命,你根本就活不到现在。我今日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问你话的。”
他孤狼一般尖厉地看向老邢头,一字一句说道:“只要你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等我问完话了,自会放你走。”
老邢头赶紧不住地点头,只听景宸又说:“可若被我知道你骗我……”他拿起随身携带的游龙剑端详了片刻继续道:“那你的下场,恐怕比现在要惨上一些。”
见老邢头盯着自己手中的宝剑,目光中透漏着惧怕,景宸像是有些吃惊地问:“噢,你担心我杀你?”
他像是觉得对方这个想法有些可笑:“你这倒是多虑了。”
景宸本是居高临下地坐着,在椅子上俯瞰地上如蝼蚁一般的脏污贱民,此时他屈尊降贵地弯下腰来凑近了说道:“天岳的玄七卫精通各种折磨人的法子,若是你有任何隐瞒、或是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我可保你今夜就能有这无上荣耀,能得到玄七门最高的待遇。”
景宸冰冷的双目看着老邢头充满血丝的浑浊眼睛,他一字一句说道:“若是你的回话叫我不满意,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胆大包天竟敢绑走天岳国的皇子,单就这一条,已够你死上几百次了。”
这最后一句话,将老邢头最后一丝理智全都炸走。
他此前只知景宸是天岳皇宫里头的人,可他没有想到他竟是天岳的皇子!或者他曾经有想过也许对方身份极为贵重,比自己以为的、想象的都要更高,可当那一锭锭银子摆在面前时,他故意忽略了这些猜测。
老邢头不过是一个在各个国家间抱头鼠窜的匪徒,他出生穷困,他居无定所,他,怎么惹得起一个皇子?
景宸收回目光,客客气气地问道:“老邢头,你打算选哪条路?”
老邢头的心理防御全线崩溃,他终于明白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现在不过是报应不爽、自食其果。
见景宸今日这般油盐不进的笑面魔鬼样,老邢头明白自己的害怕求饶或是臣服都不会让他满意。
他明明可以杀掉自己,可他将自己关在此地。
也许他方才所言是真的,他只是想要问话。
老邢头是个识时务的人,他明白到了如今这地步,只有说实话,才能让景宸满意,要是说得好说得细,没准还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老邢头果断地回答:“我说!你问什么我都说!”
***
老邢头是个孤儿,或者说,他主动选择成为一个孤儿。
他八岁那年,亲眼见着自己老娘被老爹打死,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抡起一块砖头,从后头直接拍死了他老爹。
这是老邢头第一次杀人,一开始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可后面几天,他总在午夜做梦时回想起当时的片段,他无法忘记砖头将人的脑袋拍碎时的触感,有那么几日,他恍惚间总感觉那个拍碎自己老爹的砖头,好似长在了他的手上一般。
再怎么天生坏种,当时也不过一个八岁孩子,杀死的人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就算他那生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禽兽,可到底是他血脉相连的至亲。
老邢头曾经还天真地以为自己会长此以往这样内疚下去呢!
可他没想到,自己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凉薄,他很快就放下了这一切,也不知是因为他生来就是一个冷血之人,还是因为他逐渐学会了麻木。
张大和老邢头是一个村的,从小便跟在老邢头屁股后头当小弟,他帮着老邢头一起埋葬了他的父母。
全村人都知道老邢头的爹打起婆娘来下手没轻重,只是没想到这一直施暴的人,最后竟是死在了自己八岁的儿子手中。
他们因为受饿受穷而早早浑浊的双目看不到更远的地方,更不会过多停留在别人身上。大家只是说着:儿子从小便看着老爹打人,看多了便也学会了,学会之后第一个打死的就是老爹。老邢头的爹打了一辈子别人,最后被儿子打死,这一切都是报应,
真正穷到极点的地方是没有王法的,死一个人就好似吹灭一根蜡烛,死两个人不过意味着这户人家的茅草房会空出来,能给后面来的人住。
那一块板砖不仅拍碎了生父的脑壳,也拍醒了老邢头对自我的认知。
穷得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日子他受够了!
拼死拼活拼尽全力,也不过只是勉强能活下去的日子,他过够了!
他想着,自己生父连自己婆娘都杀,这意味着他的亲生父亲就是个畜生,可就是这样一个畜生,他都没有杀掉自己的父亲。
而老邢头自己,却亲手杀死生父,老邢头心想:自己恐怕比父亲还要禽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