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叹息

暮色四合，天际铺满浓厚的墨蓝。寒山寺钟楼高耸，暮钟声声，深沉悠扬。

钟声毕，主持和几位大和尚，合掌向几位宾客行礼，缓缓离去。

寺院庄严静谧的气氛，令一贯风趣多话的袁知府也收敛许多，及至出了山门，他才恢复到往常的模样，热情地招呼顾浅尘和几名作陪的属官去上塘河岸坐游船。

顾浅尘兴致不高，心中依旧挂念着含辞的事。偌大的苏州城，要找一个有意隐匿起来的女子，却并不容易。

织锦陈在苏州的十几处铺子宅子，已快探完，陈兰轩也亲自见了，尚无线索。但陈兰轩对含辞的心思，顾浅尘一目了然。此人是含辞表兄，若是含辞外祖家做主，顾浅尘怕是会落下风。

顾浅尘眉宇间轻锁着惆怅。袁知府知趣地避到一遍，留这位冷清的知州大人凭栏独立。

游船上的古琴如怨如慕，隔岸灯烛辉煌，丝竹之音，不绝如缕，好一个歌舞升平的盛夜，顾浅尘心下却一片了然，静得听得见船桨奋力划在水面的声音。

谢居安悄无声息地挨过来，递来一只天青色汝窑酒杯，“横泾烧酒，滋味很是独特。”顾浅尘接过饮尽，随即轻轻咋舌。

“辛辣刺喉，回味怡畅，可能解愁？”谢居安凝望着顾浅尘那轻轻皱着的眉宇，“我跟在大人身边大半年，近来才发觉顾大人也是会为情爱所困的凡夫俗子。那位让大人伤神的神仙姐姐，到底是怎样的风姿？”

“肤浅……”

“大人，苏州不比杭州，咱们又是暗访，耗费的时日要多些，只是，这边的公事已了……”谢居安欲言又止，顾浅尘从不拖泥带水，可来了苏州，这儿女情长的模样，谢居安担心大人误事。

“后日依期返程，长留留下继续查探。”顾浅尘轻叹口气，官身不由己。

“顾大人——”隔岸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顾浅尘和谢居安循声望去，看到长留骑在马上，冲着游船极力挥手。

莫不是有什么消息……

顾浅尘急忙命游船靠岸，船还未拴好，他便急匆匆跨到岸上。

“长留，是不是有消息了？”顾浅尘一双星眸在灯火阑珊下愈加璀璨。长留连日奔波，一张脸熬得不胜憔悴，眼下显出一片淤青，他明白顾大人的期盼，此时眼神躲闪着像做错事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份“急脚递”，“大人，这是州衙传的急脚递，说是十万火急。”

不是含辞的消息。

杭州乱了！麦苗法的农户闹出了命案。

杭州是麦苗法最大的试点州府，顾浅尘在谏院时就领了官家的命督办麦苗法推行，任杭州知州后更是不遗余力，各县乡都走遍了，与各级属官，农户一一交谈，对那些做农户放贷营生的富户们也做了安抚安顿，可以说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因而杭州的麦苗法推行十分顺利。

他才离了杭州数日，便出了岔子。

“即刻启程，回杭州。”顾浅尘把急函紧紧捏在手里。

顾浅尘简单交待长留在苏州继续查含辞的下落，旋即带着谢居安向袁知府辞行。

事发突然，公事不便明说，袁知府不知其中利害，还夹缠着，“下官还有一事，舍妹近日要去杭州走亲戚，若是能乘便搭顾大人的船……”

“不便！公务要紧，此番回程怕是比来时的三日还要赶，令妹怕是受不得这颠簸之苦。”顾浅尘毫不客气地说道。

“三日……”这可是苏州到杭州，袁知府知趣地闭了嘴。

三日后，顾浅尘赶回州衙，已是星夜，早过了下衙的时辰，杨鼎仪和属官们却一个不漏候在正厅，俱是面容憔悴的模样。

“顾大人——”杨鼎仪几个见到顾浅尘，精神为之一振，主事的人回来了。

杨鼎仪把事端细细汇报一番，余杭县雨前镇十三里有个叫曹三的农户，春耕时按二分利计息领了麦苗钱，秋收时却因庄稼欠收还不上了，里长催了几次，贷麦苗钱需十户同保，一同作保的其他几户担心受曹三家连累，也说了许多不好听的。可就在霜降后几日，曹三家一家老小七口人，被发现死在屋里，绝了户。

现下曹三的侄子曹有德，在雨前镇一个酒楼当学徒的，写了状纸喊冤，道是里长和同保的几户逼死了曹三家。此事因与麦苗法关联，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县里也有不少人在议论。

“仵作怎么说？”顾浅尘哑着嗓子问道，谢居安本在一旁提笔记录，此时忙放下笔，倒了一盏茶给顾浅尘。

杨鼎仪把县衙的卷宗呈上，细细说着：“仵作查验了，一家七口人中的是断肠草，被发现时俱是面色发青，七窍流血，推测是晚膳时服下的，夜里毒发身亡，一家人都整齐地死在床上。捕快查访了各家各户，这曹三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户，亲眷不多，平时里也没听说和谁家结什么仇。县衙是按服毒自尽判的，那侄子很是不服。”

死了七口人绝了户，这是顾浅尘上任以来遇到的最大命案，且还关系到麦苗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