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杆,半侧着脸高声地对坐在他后面的母亲笑道:
\"妈,城里晚上到底有多好玩?我还从来没在晚上进过城呢!我在想,铺子里的灯光,肯定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就象太阳那么亮!\"
他的话使得周围的乘客们都含笑了。有些人还用一种艳羡的眼光打量着这母子三人。的确,在不知道他们家底细的情况下,光看他们此刻这份幸福陶醉的模样和他们之间那种和睦亲密的气氛,这娘儿三人也真是值得羡慕的……
洪淑贤的脸上今晚也一直都没褪去过笑意。她正在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薛琳那头被夜风吹得乱蓬蓬的秋草一样的头发,视线的焦点落在他后颈窝那撮尖尖的发卷上。这撮尖尖的卷发是薛家兄弟俩后脑勺的特点;薛唯松也有这个特点。因此,看着它,洪淑贤仿佛沉醉在深深的有往昔的回忆中去了……儿子的话惊动了她。她嗯了一声,含糊地说了句什么,说着便不由自主地伸手过去抚摸了一下那撮引发她无限联想的毛发。
\"小鬼头儿,看你天真得!\"她爱怜地笑道。
薛琪坐在弟弟旁边。他兴高采烈地一口接过弟弟的话去:
\"对头,都说我们重庆的夜景是很有名的!想看:城里房子又多,晚上灯一亮,映在水里,光彩极啦,一定就象传说中的水晶宫一样!─反正等会我们就能看见!\"
薛琳又哈哈地笑了起来。今天他无论如何也都忍不住要象这样。
于是兄弟俩热切地猜测起了朝天门码头上的夜景。
洪淑贤既没参加这场谈话,也没对那两兄弟有时说过头了的褒美话作上什么客观的修正,只是默默地倚在车窗前,时而出神地远眺上一会窗外,时而又回过头来含笑注视着两个越吹越起劲的儿子。她的心境一点也不比儿子们差。这种好心境,她自从接到丈夫的这封来信时起,就已有了。她觉得薛唯松现在的心情同他从前的相比,已经大不一样,尽管他并没有在信中直接谈到这点。而她本人心绪的好坏,虽是她对此还没有太明确的意识,但事实上这些年来就完全是以他的心绪的好坏为转移的。自从接到这封信之后,所有那些长期积压在她心头的悲凉、愁苦、忧闷和烦恼,几乎一下子都跟着变得无影无踪了,剩下的便只是那由于即将见到久别的丈夫而产生的强烈的、令人激动不安的喜悦。要说这种喜悦之中还有着一点不足的话,那也仅仅只是对他们夫妻今后的几十年略微感觉有点怅惘。
因为心绪好,洪淑贤今晚特别慷慨。在解放碑下车后,她带着两个儿子先在四下闪烁着五彩花灯的大街上闲逛了一阵,然后便领着他们,径直来到了\"冠生园\"糖果店门前。
\"呃,走,进去。我来请你们吃点心。好多年都没有吃过这冠生园的东西了,今天我们就来尝尝!\"她说。母子三人走进店里。那两个受宠若惊的儿子,面对五光十色的糖果糕点柜台,一时连眼睛都不知该朝哪儿瞧了。这慷慨的母亲又说:
\"你们自己选,想吃啥今天我就买啥。\"
儿子们不开腔,四只眼睛八方扫着。她打趣说:
\"唔,说啊。─呆了么?\"
选来选去,薛琪选中了油酥夹心饼干和糖渍冬瓜条,薛琳选中了鱼皮花生米和蜜枣。\"唉,要求都不高啊,\"洪淑贤慨叹地笑着,一面也就按照儿子们的意愿买了糖点。她自己也买了一包什锦杂糖嚼了起来。刚塞一颗糖进嘴,她想了想,又买了好几盒不同品种的糖果,装进了手提包。
\"好可以呀,今天晚上!\"薛琪趁母亲第二次付钱给售货员的时候,悄悄地碰了弟弟的手膀一下,挤眼笑道。
含着蜜枣那怪有味的核,薛琳无声地抿嘴笑了。
吃着糖果,母子三人慢慢地步行到朝天门码头。洪淑贤先到港务局售票处去买好了一张次日早上开往南京方向的四等舱船票,然后带着两个儿子,在临江的石栏干前倚了下来。
这是一个很暖和的阴沉沉的春夜。天上偶尔还落下一点仅仅能够被人感觉到的毛毛细雨。码头上灯火通明;两江汇合处的三道岸边,灯光更是密若晴朗夜空中的满天繁星。无数的光点映照在江水里,构成了千万条不同亮度的、动荡不定的莹莹光带。放眼望去,整个境界竟恰象薛琪先前所说,如同传说中的水晶宫一样。
薛家兄弟同声喝起彩来。洪淑贤也不住地啧啧赞叹着。就这样观望了一阵江景,那母亲忽然低声地唱起歌来了,她唱的是岳飞的《满江红》。
虽然这支歌的情调同眼前的情景不大合拍,但那兄弟二人却都听得入迷了。他们都知道岳飞这首词,并且都觉得其中\"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这些句子同眼目下的景象很吻合。薛琪已记不清自己还是在什么时候听过母亲唱歌的了;而薛琳则是压根就还没有听见过母亲唱歌。因此,等母亲的歌声一落,薛琳便禁不住惊讶地叫了起来:
\"嘿,妈妈还会唱歌哩!还唱得这么好!\"
听他的口气,他好象是又发现了母亲的一大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