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齐千春快被何姩的话气笑了。

他低垂着眼睛与她四目相对，语气认真：“何姩，我从出生开始，只牵过两个女性的手。一个是小学做双人广播体操的女同学，一个是被我扶着过马路的老奶奶。”

何姩眉头轻蹙，有些犹豫地问：“你没牵过你妈妈的手？”

提起母亲，齐千春一贯温和淡漠的眉眼中，此时却多了几分温柔与惑。

“她在生我和弟弟的时候，产后大出血去世了。”

齐千春自小就没有见过他的母亲。

小学开家长会的时候，都是父亲来参加的。

教室里几十个座位，只有他的座位上坐着的不是妈妈。

班里调皮的同学总是笑嘻嘻问他：“齐千春你的妈妈呢？你妈妈是不是不要你了？”

这种时候，他总是努力憋着眼中的泪水，气呼呼的挥舞着小拳头：“才不是！你妈妈才不要你了！”

一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男人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孩儿，他揉了揉眉心：“还是不肯认错？”

齐千春和齐庭山低着头，只掉着眼泪不说话。

当齐泽在公司接到班主任电话，说他家两个孩子欺负同学的时候，他是不相信的。

自从两个儿子上幼儿园后，得到别人的评价都是乖巧懂事。

本以为是场误会，可当他赶去学校，看见另一个小孩脸上的两个红掌印时，他才惊觉自己的儿子是真的打了人家。

男人放轻了语气：“你们为什么要打同学？我相信你们不是什么会欺负别人的坏小孩，所以可以告诉爸爸，为什么要打他？”

齐千春抬头望向他，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声音一抽一抽的问出了那个憋在心里多年的问题。

“他说妈妈不要我们了，所以我们才打他。爸爸，妈妈是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听到儿子的话，齐泽突然愣住。

那么多年了，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起来，到爸爸身边坐着。”齐千春起身，带着弟弟坐在了父亲的身旁。

齐泽一手搂着一个，抬眸看着墙上挂着的油画，眸底多了一丝柔意：“你们的妈妈没有不要你们，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喜欢画画，喜欢马蹄莲，喜欢留着一头长发。”

“马蹄莲？”齐庭山不解地问，“是花园里种的那些白色花吗？”

那些白色的花，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存在。

爸爸把它们照顾得很好，闲暇时间还会拿着几幅画坐在花园里，一看就是一下午。

马蹄莲也没辜负他的心血，在寒冷的冬天，当其他种类的花枯萎凋零时，它们依旧迎着风雨傲然绽放。

齐泽点了点头：“那是我和你妈妈结婚时一起种的。她娇气，种花的时候直喊累。我让她去玩，她又不干，说这种事情两个人一起做才有意义。”

男人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些陈年往事，就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那段时光。

两个小孩在他的身边安静坐着，没有打扰，仿佛在听一个睡前故事。

齐千春听着这些话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个妈妈，一个温柔的长发女人朝他微微笑着。

他想起那些总想给爸爸介绍继母的亲戚。

他和弟弟也曾以为爸爸会给他们找一个新妈妈，像书里的恶毒继母那样。

可一一都被爸爸严厉拒绝了。

齐千春抿了抿唇：“妈妈喜欢爸爸吗？”

齐泽说：“喜欢。”

齐千春又问：“那爸爸也喜欢妈妈吗？”

男人摸了摸他的头：“爸爸爱妈妈，很爱很爱。”

爱和喜欢两词，在幼年齐千春的心里都是一样的。

他觉得喜欢就是爱，爱就是喜欢，这两者并没有什么不同。

齐千春迟疑道：“那妈妈去哪了？”

“对啊，妈妈在哪儿？”齐庭山跟着问。

读小学的两人已经初步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在此之前他们做了许多种设想。

可能是爸爸做错了事，妈妈生气走了。可能是和电视剧的女主一样，出了车祸去世了。

像去了天上做仙女的理由是骗不到他们的。

他们清楚的知道，去世了就是死了，人死了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如果是后者，那就意味着，他们再也不能看见自己的妈妈了。

男人眼里的黯淡转瞬即逝，像做了许久的内心挣扎，他低声道：“妈妈啊，她在生你们的时候去世了……”

齐泽好似又回到了手术室外，灯灭后门被打开，护士医生低着头推着两个婴儿走了出来。

没有出来的女人，沉默的众人，都在对他诉说着什么。

男人脸上没有任何刚升级为父亲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