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比天大
李秀荣办完一件大事,风风火火赶回来,喜气洋洋地说起先前的热闹场面。
“那痂掉了,只留了一点红。有生人来买篾箩,瞧见了她,只说这孩子怎地那样不小心,摔这一跤不值当,都磕出印了。啊哟,这补唇先生手艺真是了得,我算是开了眼界。对了,我让她留在那边,横竖家里就这么些活,抱儿一个人忙得过来。高山年纪大了,身边要留人。我让松秋找几个匠人来,把门脸改一改,支个小摊,卖点儿零碎,多少是个进项。”
春秧给娘倒茶,又打了水送来。
李秀荣心疼道:“我来就行,天热,你坐窗边歇着去。”
春秧只笑不应,挨着她坐下,慢悠悠地打扇。
李秀荣转头跟粟骞说:“啊呀,女儿太乖了,也好也不好啊!”
夫妻俩一齐笑,春秧也笑。
李秀荣缓过了劲,又和他们说起了外头的事:“那芙蓉戏院的头牌,服毒自尽了。可惜了,那么好的嗓子,又有那样的身段,还有那么好的故事。唉,从此世间再没有这样招人泪的断肠戏了。戏院里的人说,会找人代他唱这个,横竖我是不认的,换了人,就不是那意思了,再不去看。”
粟骞愣了一下,扭头望向门口,感慨道:“有的戏太精彩,人在戏中,心随戏动,久而久之,就忘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连自己是谁也给忘了。”
李秀荣叹了一声,说:“果然太用心,未必就是好事。”
这事说起来伤心,她改而说起别的:“我听说商家那个,又被打出来了,好不容易嫁了出去,仍旧死性不改,不干不净的。女孩儿不教好,祸害千年。只是可惜了商太太,这样没名没分地养着外孙子,到底不是个事。人家想来要了,哪时都能要走,到那时,割肉一般,要疼死了。”
同是女人,她哪能不知道,商家腌臜,但那商太太是个可怜人。一身的病,不能生孩子,不能伺候男人,做不起人,只能任由妾室胡闹。如今那个别人家容不下的孩子,反倒成了她活下去的念想。
春秧起身,粟骞接了她的活,继续帮李秀荣扇风,柔声劝道:“你放心,她家不差钱,没有花钱了不了的事。”
李秀荣端起茶喝一口,抢了他手里的扇子,自己来扇。
粟骞看向走去门外的女儿,回头问她:“茂哥儿是不是来过了?”
李秀荣一把将扇子拍在桌上,恼道:“从前那样可人爱,怎么就长成了这人嫌狗憎的模样?”
“小点声。”
“呸,如今还不是官老爷呢,我怕了他不成!”
“是是是。”
粟骞笑着拿回扇子,优哉游哉地扇着。
李秀荣贴着他说:“一早就来了,拿着一册书,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谁知他开口就说规矩。你要是听见了,肯定要抽他,我学给你听。”
她端起茶又喝了一口,接着说:“既不用上学了,你就在家好好学针线功夫。春秧客客气气说我爹娘都不许。他装着听不懂,反倒来了劲,说你爹娘糊涂,你自个要上心,这事不难,随便找个人就能学。哪家的姑娘不会女红?说出去会被人笑话死。春秧说谁敢说我,我打得他说不出话来。茂哥儿说你不学针线,将来我衣衫破了旧了,谁替我缝?春秧说找你娘去。他还不死心呢,说我娘年纪大了,倘若那会她不在。春秧抢着说那这样好了,你去学吧,等你学好了,哪时都能缝补。我的衣衫坏了,你要是乐意帮忙,那我也不愁了!”
粟骞哈哈笑。
在外头整理纸张的春秧全听见了,回头朝爹得意一笑。粟骞笑得更大声了——他就知道女儿是故意顶回去。
李秀荣拍他一记,笑骂:“人家把我们两个当死人呢,这八字还没一撇,就敢上门使唤人了。我都快气死了,你这当爹的,还在这傻乐。呸!”
粟骞丢下扇子,拱手认错,小声说:“这要是换了别人,早打上门去了。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好好一孩子,被那样的家给耽误了,一时左了性子,我也不好苛责。横竖我们没吃亏,我知道你心疼春秧,恼得很,可你想想,他家还不知气成了什么样呢。”
那倒也是。
李秀荣特意大声对着外头叮嘱:“下回再有谁敢教训你,不扇他个满地找牙,那功夫就算白学了。”
乔夏抱着妹妹冲过来,大声喊:“谁来找死?婶子,你告诉我名字,我乔大保管收拾得他屁滚尿流。”
春秧站起,接了他怀里的乔春,抱好了再坐下,抓着她的手轻摇,柔声问她:“乖三春,你二哥呢?”
乔春凡事慢吞吞,乔夏代答:“学功夫去了,将来又添一员大将。春秧,洞洞是不是真回来了,几时过来?”
春秧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们都大了,不叫小名了吧。”
乔春说:“二哥拿刀去了。森哥哥,抱。”
她总说不好“生”字,不管怎么教,还叫森哥哥。
春生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