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意义

从洛思明站上讲台宣布下周举办“叩问爱情”讨论会时，李秋尘就在期待她会讲什么。

看得出来她宣布消息时很开心，也在紧张会不会无人报名。

但是怎么会无人报名呢？爱情是自发的天性，叩问是生来的权利，叩问爱情就像解一道玄妙的谜题。

她低估了众人的好奇心。

目睹报名的人群蜂拥而至她身边，她与她们交谈、说笑，他也想得到这样的待遇。

可是他无从开口。

其实洛思明一直是明媚的。从李秋尘注意到洛思明那天起，哪怕她脱离社交面无表情的时候，游离在人群外放空的时候，对他剖开金玉里的败絮的时候，甚至自暴自弃承认自己是个烂人，她仍然是漫山遍野的花，有时被风吹落，来年依旧盛开。

在她身上他能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力量，哪怕洛思明从不觉得，然而就像重症病人会羡慕窗外萌生绿意的植物一样，他同样向往她勃发的劲头。

和洛思明的关系从陌生到熟稔，从同学到恋人，再到熟悉的陌生人，她依旧明媚如初，他的心态却发生了太多变化。

他因她态度如常窃喜，也为她待他如常惶恐。

真正喜欢过的人分手后不能做朋友。假如这话确真，她的笑颜对他来说就是凌迟般的酷刑。

暴富的人狂热追捧时运，将一贫如洗的曾经视作虚妄。

他在破产的边缘，不敢去看手里的账单。可能他仍有资产，足以东山再起；可能他一落千丈，永世不得翻身。

赌徒推下最后的筹码，孤注一掷试图翻盘。而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再次获得命运女神的青睐？

最后送他的书里，洛思明提伊丽莎白和达西的相遇，提斯嘉丽的使命，他把两本书翻来覆去彻夜通读，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同行的两个人走入明天后一定要分离。

分明是恶意的诅咒，书里她的语气却像坦然接受既定的命运。亲眼见她画地为牢，可是他束手无策。

收到书的那天，翻到那页后他恍惚了很久。室友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只摇摇头，闭口不谈。好像不说就不会成真，不承认就不会发生。

后面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出现问题，有人安慰他，洛思明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她的想法你不懂也很正常。

他拨动回忆的磁带反复观摩。哪怕二人关系最亲密的时候，洛思明也从不索取，习惯付出，仿佛提前做好不亏欠的准备，方便随时抽身。

那时他沉浸在得偿所愿的幸福中，头脑微醺，未曾想过恋人无欲无求是心痛的前兆。

原来她只是一阵风。给他带来了很多，却不会带走任何人事。明明风过无痕，还是徒留他面对一地狼藉。

他守着断壁残垣，拼凑只言片语，固执地想要找到原因。

不想带他走，和没想过带他走，究竟哪个更残忍？

就算她只想看到他长得美，他也能找到留在她身边的理由。

只要她开口。

分手后的每一次交集，如常的是她，别扭的是他，如果孩子为了得到关注才故意捣蛋，他的别扭是想要被挽回吗？

别人能光明磊落地告诉洛思明自己也想叩问爱情，但就像老鼠害怕过街，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是他叩问爱情的原因，是他对爱情所有的幻想与定义。

他想知道她对爱情的解答。他放不下。

在洛思明调出幻灯片后，看到屏幕上的标题，李秋尘的呼吸一瞬间急促起来。

目睹洛思明表情闪过纠结与释然，直到她长呼一口气，提及《飘》中的台词，无数个日夜让他在梦中战栗的呓语，此时带来预感成真的欣喜若狂。

原来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秘密回应。

她在台上，他在台下。她落落大方，他手脚颤抖。她说不得不放弃爱恋时，才更意识到感情可贵。他想原来她不是轻易做出取舍，而是理性优先选择。

面对语文老师的提问，洛思明的回答更证实了他的猜想。

只要她没有干净利落地放弃他，只要她想过有他的明天，一切后果他都甘之如饴。

只要她呼唤他的名字，只要她朝他招手，他就会不顾一切奔向她，走完所有的路。

她也是在意他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李秋尘几乎落下眼泪。

高三每个班级都要承办一次升旗仪式。包括选人升旗，主持朝会，介绍班级，还有国旗下演讲。

洛思明借口让更多同学有参与感，推辞了主持的任务。她才懒得写那什劳子主持稿，一板一眼，毫无意义。

演讲人选班主任点了几个，加上自愿报名的，一起到办公室临时演讲，进行选拔。

李秋尘作为上次月考年级第一，俨然在人选之中。尽管他对能在全校师生前演讲这件事并无兴趣，也不得不走个过场，等待早早被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