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
夜凉如水。
此刻,希诺的声音似有些道不清的暗哑,像是在刻意蛊惑引诱着她继续说下去。
白鸢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她对上希诺的眼睛,瞧见那双蓝眸里,有自己的倒影。
天堂里的人本应是感知不到四时冷暖的。
可那眼底转瞬即逝的寒意,让白鸢顿时觉得自己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只她再定眼去看时,那里便仅有了几分好奇与忧虑。
许是自己看花了眼吧。
白鸢摇头,稳住心神,方才开口道:“只是在阅览图书时突发奇想的一个疑虑罢了。”
她顿了顿,又道:“你也不必咬文嚼字,过于深究。”
希诺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白鸢已经转身迈出了步子,便只得作罢,朝相反的方向讪讪而去。
只是可怜了那日日守路之人十载年华已逝,却仍无心念之人的半分消息。
晚风徐徐,白鸢洁白的裙摆随之漾起小小的弧度扫过沿路的打碗花丛殷出片片水泽,她缓缓步入花丛深处,身后月色倾洒于此,直漫进那一方庭院。
于是,她又一次踏着皎皎月华悻悻而归。
白鸢伸手推开门扉,顿时,满院清寂显现,只紫藤花簌簌而落,引得香味浸了满院,纷纷绕绕缠于鼻尖,久久不散。
她关好门,行至树下,凝望着挂在藤间的红祈带。
这种生前最不屑之事,寥寥数十年间,她一日也不曾拉下过。
而做这一切,所求不过一人。
却叹那庭院深深深几许,她也只得紫藤花间寄相思。
白鸢看了眼手中方才写好的红祈带轻叹一声,而后扇动翅膀,将它系在藤束之间。
一树藤花清雅,伴着红色绸祈带,在月色之下,竟也别有一番意韵。
白鸢愣神的望了好久,直至指尖发凉才进了屋内,用术法熄了灯盏,缓缓睡去。
日子依旧那般过着,只第几日的时候,生发了些许变故。
那日的天堂境内竟鲜少下起了濛濛细雨。
白鸢下工之后就胡乱抽了把伞赶往天魔交汇口处,她是一时也不愿停歇的,唯有匆忙着做事,才能填补她内心的空缺。
雨势渐大,黑压压的雨幕似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噬般,白鸢无端感受到了些许压抑与无助。
她垂眸,看着另一端路口良久,有些颓然。
今日,又是什么也没有见到。
可正当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接着,是重重倒地的闷哼声。
白鸢身形一滞,看着倒在不远处的人急忙走上前去将他半扶起来。
“醒醒……”
同样的天使模样,但眼前的人却像是遭受了一番磨难般,浑身上下污乱不堪,就连白发也结扎凌乱着,让她更辨不清他的面容,只那眼圈周围泛着的一片滇红,尤为明显。
白鸢犹豫片刻,见他喉中呜咽半天也并没有什么动作,思忖再三下还是唤了片云,将其安置在上面,转身踏上了归途。
屋内明灯亮至深夜也并未闲歇。
接水,洗沐,而后扶至里间内上药。
等白鸢为他掖好被角后,她才有些踉跄地踱步来到窗前。
庭前雨窝坑坑洼洼,白鸢颤抖着双手抚上窗栏,将视线定格在不远处。
水滴砸落的一霎,那溅起的珠露腾起而跃又狠狠跌落泛起阵阵涟漪,连带着散落于地的紫藤花瓣也跟着抖了两抖。
白鸢回想着方才的场面,心下一窒。
那人眼睛周围充血泛红,怕是今后再也不能视物,全身上下都有或轻或重的刮痕,就连背部的翅膀也让人折了去,只留下两道血淋淋的疤痕。
可那熟悉的面庞,却让她不自觉地想起那位金发碧眼的故人。
白鸢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他自地狱而来。
可天使与恶魔本就势不两立,若真沦入对方的手里,又怎会活着放过。
她只觉得眉心突跳的厉害,瞬间,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却立马又被她堪堪压下。
白鸢哂笑一声,暗自唾弃着自己怎的越发爱多思紊乱了。
她伸手关了门窗,缓步来至床前,手指轻轻抚上那遮眼用的白绫,视线在他鼻子和薄唇间扫了又扫。
良久,才收手起身走出内屋去往屏障后的小榻间休憩。
夜来风起,雨声迢遥,和着那藤花幽幽清香。
朦胧间,她恍然想起,自己貌似已好久好久都没能这么舒心的睡上一觉了。
第二日下工后,因记挂着屋内的那位人,白鸢竟破天荒的只在交汇口处候了半个时辰就草草了事而去。
她飞奔着回到庭院内,却见门扉半掩,顿时心里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