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叹-佟玉祺
廿□□华录-游人叹-银杏-佟玉祺
【游人叹】
金扇摇,山河重整寿延年;宝珠①藏,四海为家贫也安;满堂红②,红过百日夕霞叹。
叹,叹慧人多伤去太早,叹执人牵念难含笑。再叹,叹痴人喜悲不由己,叹贞人殉难不逢时。三叹,叹愚人痴妄食恶果,叹游人沧桑无所依。
①宝珠:宝珠山茶,正文第51章「平江」曾有描写,十八曼陀罗花馆中的“曼陀罗”即是宝珠山茶。
②满堂红:紫薇花的别称。
——
很多很多年后,佟玉祺已参与编修了《越史》与三部《实录》。作为新时代的开创者之一,她的日子一如既往的优哉游哉。
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但精神还很好。
报童在她院外喊着:“银杏奶奶!你的信又来咯!”
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本名了。
“来咯。”她拄着拐杖慢慢踱来,接过报童递来的信,给了他几个硬币让他买糖去。
【展信佳。越银杏,这里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寄给你了。唯独风景很好,可惜我不善绘画,只能请人照了几张相片随信寄回。我还很喜欢这里,和我的家乡很像——虽然我已不记得我的家乡是在哪里。我想,就在这里吧。我走不动啦。你还走得动吗?大概也不行了,从前缠着我要听昆曲的小姑娘现在也成了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了吧?好久没见你了,有些想象不出你而今的模样,如果能再见一面多好啊……算了,还是不要见了,你总吵的我头疼。若你还走得动道,替我再去给丽主子上柱香吧,不是她,我们也不能做这么多年的伴了。 ——山茶】
阳光正好,微凉的秋风拂过,吹落了院中几片金黄的银杏叶。
银杏眯了眯眼睛,回到摇椅上坐着,轻轻摇晃起来。她将那张信纸盖在脸上,以遮挡耀眼的天光。
她想,真好。
天气好,她们也都好。
年华老去并不让她与楚海棠感到感伤,她们都看过太多太多的悲剧。
曾经那个时代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朵花,都是悲剧。
“寿终正寝”四个字,是多少花儿的可望不可即?
如今的她们,一个在小院里写过往、记故人,一个在天涯海角品味各色风土,是何其的快意啊?
-
午后,银杏叫了部车:“去定陵。”
司机听了不禁多看她两眼,谈笑起来:“您看着有些眼熟啊?去定陵参观?”
满头银发的银杏靠在后座里,闭目感受着透过车窗洒进来的阳光,嘴角都带着轻轻的笑意。她答:“去看看故人。”
司机恍然,难怪眼熟,谁没有在报纸上见过这位祐夫人呢?
车驶到定陵前,司机想说不要钱,却已被塞了一张银元券。
他收下,又问:“您以后也会在这里吗?”
银杏并没有对死的忌讳,她说:“不会了。”
“他的妃嫔,有的葬在皇陵,有的葬在公墓,这才显得新旧割离,不是么?”
银杏拄着拐杖,熟门熟路的去买票。
售票口的工作人员早已认得她,远远瞧见她来便备好了门票。
银杏给了钱,拿了门票往定陵大门而去。
有同事看见问售票员:“她老人家又没带证件?”
售票员却了然的笑了:“她是故意不带。”
“为什么?”
“……大概这样,她就是这里的客人了吧。”
佟玉祺是越康帝的妃嫔,越银杏不是。
她理应像所有来这里的游客一样买票进入,也像所有游客一样,无法进入皇陵内部。
她来到妃园寝,不需要看地图就找到了丽诚夫人的长眠之所。
银杏将一束与皇陵肃穆氛围格格不入的月季花放在高高的封土下,在此处站了许久。
末了,只说:“你很快可以见到她了。朱镜殿的人可以团圆了。”
她回身,走了几步,遇上一家三口问路——“奶奶,您知不知道康帝有一位瑢贵嫔葬在哪里啊?”
很多人都问过她越朝的旧人旧事,瑢贵嫔,却是第一次有人问。
银杏甚至眯着眼睛想了一阵才想起这个人。
她已记不起瑢贵嫔的模样,只记得她唱歌很好听,只是后来不知怎么不肯再唱了。
“奶奶?”
银杏回神,道:“她啊,她不在这里。璐慧贵妃陵旁有一座衣冠冢是她的。”
她说罢又好奇:“你们怎么想找她的安息之所?”
那女人答:“家母曾受她养育之恩,却因越末战乱离散失了联系。近日家母又大病一场,所以很想能来她灵前磕个头。”
银杏没多想,点了点头,给她们指了衣冠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