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的惶然

吃过晚饭，三家人又久违地聚在外边大院里说话，聊些白天见过的。小仙仰躺在石床上，头枕着秀儿大腿，看头顶枣树枝，天是暗暗的灰蓝，树枝树叶都是黑色，又似乎能看到原本的颜色。如今，白日里已不太热，这会儿更是舒服，石床上稍微有些凉，但她懒得动。

大树回来，看这边人正多，也没进去里边，径直过来坐下，问众人:“你们有听说玉川县的事没？”众人都说不知道。大树才说起，玉川县是清水河上游沿河的一个县，在那边不叫清水河而叫玉川，因此得名，与清水镇离的不太远，因此有时也会听到他们那边的一些事情。

大树要说的，便是有关今年收年税的事。清水镇这边收税方式一直很灵活，种地的收粮，没地的根据当时粮价交够数目的钱也行，起码近几年一直是这样，大部分人也认可这样的方式。因此这地方反倒是这一项一直进行得很顺利，没有出过什么严重的岔子。

玉川镇那边也一样，有粮的交粮，有钱的交钱。但相比起交粮来说，人们却更愿意交钱，甚至先把粮食换成钱再交。因为那里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在收粮工具上多加一层，中间放着隔板，粮食倒进去，隔板抽开，本来够数的粮食就变得不够了，不够怎么办，再去拿呗。鉴于他们总在收粮的时候玩儿这些花头，人们就干脆只交钱了，虽说也有苛扣，钱数总是更直白的。

大树今天听说的却是，今年玉川那边不允许再交钱，只准交粮。一听到这个，在场的大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连虎子爹都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咱们这边怎么说？”大树摇摇头:“不清楚，没听到咱们这边的。”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有些沉默，贺老太招呼着小仙他们回屋睡觉去。

果然，没两天村子里便到处是隐隐的骚动，都在担心是不是也要效仿那边，人们路上碰到或是特意聚集，说的都是和这有关的话题。连贺老太都有些坐不住，不安起来。

“如今我那匣子里存的一点钱，还要给石头去镇上学堂用，也要留一些万一有甚事，或是攒着盖新屋……要今年粮食不够吃可如何是好？”小仙安慰她道:“婆婆，我见过几回那里正大人，他很是尽心公正，应当不会苛待咱们。”贺老太脸色稍霁没多久又担忧起来:“这种事要论也是县里管，他小小里正，就算是个好人，又有多大用！”这话说得，小仙一时也无法反驳，因为她确实一次也没见过县官儿，不能断言他是个怎样的人，只能在思索后说既然临县的消息都能这么快传播过来，本县若真的有所改变肯定会更快有人提到，但目前大家都是猜测，并没有证据证明这样的猜测会成真，还是且安心等待吧。

就在大家这样惶惶然中，有人去交粮后，发现本县今年仍旧沿用的是去年的办法，尽量交粮，所需数量没有变多，没地的可以交钱，大家顿时把心沉沉放下，略为欢喜地交了今年的税。